01
瞬息之后,苏葵的意识便进了另一具身体。时辰尚早。她正在梳妆。铜镜倒映着她的模样,黛眉弯弯,狐狸眼娇俏勾人,唇不点而红。身后一个婢女正轻轻用梳子梳着她宛如乌云的长发,用簪子盘起来。房间里安静极了。苏葵眼眸微眯,“系统,剧情。” “来了!”系统迅速把剧情传输给苏葵。等看完剧情,苏葵瞅着铜镜里的自己,很是微妙的沉默了。头戴银镀金嵌珠宝蝴蝶簪、银镀金珍珠流苏,耳上是一对金镶珠翠耳坠,莹白的手腕上戴着金质累丝双福镯,似青葱的十指上涂抹着大红的寇丹,一身胭脂色海棠花纹苏绣丝绸外裳。就这打扮。就这珠光宝气、富贵逼人的打扮!她居然是个妾!咋说呢~只能说这一家的当家主母的性格过于软弱,要不然区区一个妾这么嚣张,换做她,早八百年前就被拖出去杖毙了。不过现在宠妾换成了自己……嗯……忍忍吧。反正当家主母也忍得住。原主苏葵。一个月前,她还是青楼里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头牌,被忠武侯府这位花心爱玩的纨绔世子爷郭荣安给赎回家,成了他的第十二房姨娘。也不知为何。世子爷后院里,环肥燕瘦应有尽有,偏偏就对原主一见钟情,还是爱入骨髓的那种。自打原主进了府,独得恩宠。这一个月里,郭荣安除了苏葵所在的宜心院,哪儿都不去。逢一十五,正院的门都不踏一步,各种绫罗绸缎、珠宝美玉似流水一样进了原主手里。原主本来脾气就骄纵。在郭荣安这样的宠爱之下,更是变本加厉。起初进府时,还有一点点害怕,对当家主母温氏温蓉还算恭敬,对院里那些姨娘也能给个笑脸。但现在她明白了。什么主母?不过一个没权没本事的深闺怨妇,哪怕生了嫡长子郭长宏,在郭荣安面前也一点儿话语权都没有。根本不需要在意。后院那些姨娘,区区几个奴婢罢了。原主在家里那叫一个嚣张啊。直接不去拜见温蓉,偶尔还给温蓉甩脸子,甚至敢当着她的面对姨娘甩鞭子。她还撺掇郭荣安去放印子钱,欺压百姓。要是外面有人惹到她,她也敢叫郭荣安闹上门去,哪怕打死了人,也有郭荣安给她收尾。郭荣安之母侯夫人,实在看不下去,想动手收拾原主。却被郭荣安给拦得死死的。忠武侯府,就郭荣安这一根独苗,忠武侯和侯夫人哪里狠得下心来管教?平日里连骂都不带骂一句的。见他非护着原主,也只好作罢。二老都奈何不得,原主气焰更是高涨,在府中动辄打骂,连带着对郭荣安偶尔也是又踹又打的。但就是如此,郭荣安还是护着她。那真真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。无论闹出什么事儿来,郭荣安都能给她兜着。哪怕后来,郭荣安的嫡长子,被原主给害成了个病秧子,他都不曾追究过原主的责任。反倒是把锅甩到温蓉身上,指责她这个当娘的不尽职尽责,没照顾好儿子,反手就把温蓉给关禁闭了。就这样,原主胆子越来越大,敢干的事儿也越来越多。杀几个姨娘,断了正院的吃穿用度……直到……她一时不察,得罪了隐藏身份出门寻访的太子爷。这事儿郭荣安兜不住了。想给太子爷赔礼道歉,人家也不肯原谅,说什么皇家尊严不容冒犯,要杀了原主。原主不想死。可宫里发出来的命令,哪是她能反抗的?本着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原则,宫里送来的毒酒,一半进了她肚子,一半进了郭荣安的肚子。郭荣安不是爱她吗?既然爱她,那就跟她一起走吧!死之前,她甚至有些怨恨郭荣安。既然无法真正的护她周全,为何要把她宠到那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步呢?好家伙……原主主打一个任性妄为、狼心狗肺啊!果然不是个好东西。 “这次的任务是什么?”苏葵低声问。 “宿主姐,这次的任务就是郭荣安。”系统解释道:“她觉得她还是爱郭荣安的,这次不想他死了。还有希望你别再害了郭长宏。” “郭长宏?府上的嫡长子?” “是的。她很小就进了青楼,被灌了药不能生了,所以想让郭荣安留个儿子,以后还有人给他养老送终,清明烧香。”苏葵:……原主真的有点癫。 “行。”苏葵点头答应下来,神色微妙。也不知道郭荣安到底喜欢原主什么?喜欢到完全丧失理智。喜欢这张脸吗?可原主虽生得美艳,郭荣安的后院里那些人的容貌也没一个差的啊!真的奇怪。正想着呢,就见郭荣安从里间出来,身上还松松垮垮的穿着里衣,披了件外裳。他模样其实也生得不错。剑眉星眸,身形修长,人模狗样的。走过来就想摸苏葵的脸。苏葵抬手轻拍,把他的手打落,似嗔似恼的瞪他一眼,“干什么?我刚涂好的粉,你别给我弄乱了。我还得去给夫人请安呢~” “有什么好去的。”郭荣安也不恼,笑着赶走她身后的婢女,亲自给她戴珠钗,声音懒散又低沉道:“有时间去见她,倒不如陪爷多睡会儿。” “我也不想去啊。可是给主母请安,是府里的规矩。” “规矩?”郭荣安嗤笑一声,“有爷在,这府里再多的规矩你都不用守。”
02
“这可是你说的?”苏葵回眸轻笑着问。 “嗯,对,我说的。” “那妾~明儿可就不去正院了?” “你今儿不去也没关系。我让齐思去正院说一句就行。” “那可不成,这样好的事儿,可得我自己去说。”苏葵扭着腰肢起身,留给郭荣安一个媚眼,“我先去了,爷您自个儿收拾着吧。”郭荣安不禁失笑,“真不要我陪你?” “不用。”苏葵随意留下这句话,甩甩手帕,带着两个婢女气势汹汹的往正院去。正院儿里,温蓉和十几个姨娘都已经排排坐好,一个个都面色不佳。婢女摆上来的茶和糕点,都没一个上手吃的。等苏葵走进来,迎接她的就是十几个盛装打扮的美人儿表情严肃的、丢过来的眼刀子。苏葵丝毫不惧。抬手一扶发间的珠钗,手帕轻扬,下颌一抬,“真的辛苦各位姐姐等我了,昨儿爷折腾得太狠,来迟了,姐姐们不会介意的吧?” “哼~”坐在左上角,后来被原主活活打死的陆姨娘,当即冷哼一声,“听闻妹妹是青楼出身?难怪爷近些日子只宠着妹妹,想必妹妹定是比咱们姐妹多了些手段吧?”苏葵轻蔑一笑,“你羡慕?羡慕的话,有本事你也用啊。” “你!”陆姨娘真是快气炸了,“妹妹这张嘴果真是凌厉,想来青楼之地当真是锻炼人,难怪招爷喜欢。”她的意思苏葵明白。不就是说她青楼出身,会哄男人吗?暗戳戳骂她不干净呢。苏葵翻了个白眼,随便找个位置坐下,“是啊,爷就是喜欢。姐姐要是也想如此,不如也去青楼待两年?”陆姨娘双眸一瞪,“苏葵,你!” “妹妹这种辱人清白的话,可不能胡说。更何况……”坐在陆姨娘对面的李姨娘,接过话头慢悠悠道:“你这话,不是在说爷蒙昧昏聩,容易被巧言令色所骗吗?”嗯~看!李姨娘这话瞬间就把高度拉上去了。比陆姨娘厉害多了。 “你也羡慕?”苏葵反问道:“羡慕的话,你也可以去待两年。”李姨娘:……有病啊!谁家好姑娘会想去青楼待两年?瞧几个姨娘嘴皮子都干不过苏葵,坐在主位上装菩萨的温蓉这才出声,“好了。苏姨娘,请过安便回吧。”回?不行!十几个姨娘瞬间又升起斗志。 “夫人!爷在宜心院都待一整月了!” “就是!听闻爷在宜心院日日都要叫水。苏妹妹,你总这般缠着爷,岂不是要坏了爷的身子?” “可怜我女儿,一月不曾见爷,她才三岁,天天都说想念父亲。我倒无所谓,只盼望妹妹心疼心疼府上的孩子吧。”什么心疼孩子。说白了还不是想让郭荣安去后院陪陪她们吗?看来一月独宠,真让她拉足了仇恨值。眼见苏葵再次被围攻,温蓉垂眸看着,又不说话了。她根本不想管这些事。她又不喜欢郭荣安,她现在只想照顾好自己的儿子。管家权在侯夫人手上,她管不了事,郭荣安宠谁,也跟她无关。她管不了,也插不上手,更说不上话。前有顾姨娘,后有苏姨娘,哪个不是得宠后便在府上张扬?但无所谓。反正郭荣安花心,要不了多久就会又纳妾,把前面的姨娘都抛之脑后。苏葵轻“呵”一声,“少扯这些有的没的,自己没本事留住爷,自己儿女也没本事留住爷,那关我什么事儿?有本事,就把爷抢走啊。”她轻挑起眉,脸上神色傲慢又不屑。随即站起身,“夫人,妾走了。爷说了,从今往后,妾不用再来给您请安。”说完,她转身大摇大摆的离开。玲珑身姿左右扭着,该凸的地方凸,该细的地方细,走起来妩媚又勾人。身侧两个婢女低眉顺眼的跟着。她回了宜心院。仔细打量着,院里的摆设丝毫不比正院差,也很符合原主奢靡张扬的性子,处处流光溢彩,富丽堂皇。忠武侯府能打。好几代人战死沙场,到忠武侯这一代,利落上交兵权。但无所谓。光是吃祖宗老本,只要不犯上作乱,都够再保他们三代人。今上景章帝,对他们及时上交兵权的举动很满意,所以待忠武侯府还算不错。只可惜郭荣安是个扶不起的阿斗,景章帝也没办法。而身为府上唯一的儿子,郭荣安从来就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,要什么有什么,宫中的赏赐也往往都紧着他用。他倒好。紧着原主用了。郭荣安正洗漱好,半躺在椅子上逗他养的鹦鹉,见苏葵款款进门来,一双眼里就写满了喜欢,唇角也自然勾了上去,“葵葵,正院可有为难你?” “有爷护着我,府中上下谁敢为难我?”苏葵笑吟吟的走过去,坐在他边上抱怨,“就是走得脚累。” “让你别去吧。”郭荣安说。一边说,他就伸手握住苏葵的脚踝,“哪儿累了,我给你按按。”哟~还挺有眼力见的。苏葵指了指小腿,一边又让人去端早膳过来。郭荣安哪里伺候过人?下手自然是没个轻重。一个不小心用了些力气,便按得有点疼。苏葵一巴掌拍在他低垂的头上,娇嗔道:“疼,你轻点儿!”下人:……下人还是头一次见郭荣安被打脸,吓得恨不得把头给埋进地里,连呼吸声都放弱了,生怕被这二位注意到。 “好好好,我轻点儿,葵葵你别生气。”郭荣安脸上半分恼怒都没有,手上轻了些,还询问道:“这样可好?” “再轻点儿。” “行。”郭荣安一边应声,一边想他家心肝儿果真真是皮娇肉嫩的,这点儿力道都受不住。闲聊间,下人将早膳端了过来。苏葵看了眼,莹白的手捏着乌木嵌金的筷子,夹了一块樱桃肉喂到郭荣安嘴边。郭荣安张嘴便吃了。下人:……不知为何……总有种……苏姨娘在喂狗的感觉。罪过罪过,世子爷原谅,他们就是胡思乱想一下!
03
“怎么样?”苏葵娇声问。郭荣安温热的手掌还摸着她的小腿,闻言笑着点头,“不错。”也不知指的是樱桃肉的味道,还是眼前温润如玉的肌肤。苏葵轻哼一声,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下。正中他下腹处。郭荣安瞬间眉尾便扬起来,伸手便又去抓她脚腕。两人眉来眼去半晌。一旁的鹦鹉突然尖着嗓子喊了句,“小心肝儿,小心肝儿……”郭荣安:……他略带不悦的眼神扫了过去。自小跟着他的齐思眼珠子一转,弯着腰快步上前,将鸟笼拎出门去。 “都怪你。”苏葵嗔怒道,涂满蔻丹的指尖在郭荣安胸膛一戳,“平日里都教它些什么?连句讨人高兴的吉祥话都不会说。” “小心肝儿……”刚喊完,郭荣安又意识到不对,立马轻咳一声,讪笑着搂住苏葵,“错了,我错了,怪我没教好,这就让人带下去教。” “再说,它不会说,我会说啊。我家小心肝儿长得是闭月羞花、沉鱼落雁……赶紧吃两口啊,可别饿着。”苏葵:???刚把鹦鹉鸟笼交给下人走回来的齐思:……世子爷啊!您……脑子还好吗?您跟个鹦鹉比什么?!!苏葵也是这么想的。她觉得原主不太正常,这郭荣安也不太正常。不愧是一个被窝里睡出来的人,果真是一路货色。想归想,苏葵倒也乐得接受郭荣安的贴身伺候。她的早膳,都是跟着郭荣安的分例走的,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,虽每个碗筷盘碟里装的东西不多,但花样不少。这边吃完,下人便安静的将东西撤走。看那整齐划一的动作,可见忠武侯府的规矩其实相当不错。也不知怎么就养出郭荣安这位离经叛道的家伙。原主所在的宜心院里,只住了她一个妾,而且离前院比较近。原本地方不大的。但前段时间,原主觉得住得憋屈,硬是磨着郭荣安,把旁边的院子拆了,二院合并下来给她住。地方自然就宽阔起来。忠武侯和侯夫人,住东堂,他们在西堂,轻易不碰到一块儿,也就是隔三隔五天,温蓉得过去给侯夫人请安。请安这种事……跟妾室没关系。侯夫人平等的看不起每一个妾,包括原主。那话怎么说来着?看见这群妖妖娆娆的妾啊,就心烦。所以她干脆眼不见为净,只见她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儿和小孙子,还有她疼爱万分的宝贝儿子。苏葵懒洋洋的半躺在郭荣安身上,脑子里就在思索这侯府里的事。琢磨来琢磨去,心道郭荣安为啥这么喜欢原主?当晚,苏葵就明白了。她有些尖锐的指甲在郭荣安身上挠出一道道红痕,便见郭荣安的神色越发痴迷,有种又疼又欢快的感觉。苏葵眼眸微微眯起……她一个巧劲儿翻身,便将郭荣安压住。大概没尝试过这种位置,郭荣安有一瞬间的怔愣,很快又抱住苏葵,似乎想拿回主动权。可苏葵愣是从他脸上读出“半推半就”四个大字。她张嘴咬在他肩头。郭荣安不禁闷哼一声,疼得眉头一皱,眼神有些涣散。苏葵:……不好!让他爽到了!这家伙属性不太对劲啊!!!怪不得喜欢原主这种跋扈泼辣的,合着是这么回事儿!既然明白了这茬,苏葵垂眸用细嫩的手掌轻拍了拍郭荣安的脸颊,“爷,想不想玩儿点更有意思的?” “什么?”郭荣安有些恍惚的问。就见苏葵起身,从柜子里取出他之前送过来的一柄镶嵌着宝石的长鞭。长鞭破空,发出一道响声。鞭尾落在床上。 “放、放肆!”郭荣安有些慌乱的、底气不足的说道:“不许这样。” “爷不是说,什么都听我的吗?”苏葵眼波流转,“难道爷说的话不作数了?” “那、那你也不能、不能……” “不能什么?” “不能太过分。” “还有更过分的呢~”苏葵笑眯眯的走过去,摸着他被老侯爷逼着练习骑射练出来的肌肉,然后缓缓伸向他的后腰。她经验丰富,力道不轻不重不会把人弄伤。不过就按郭荣安这享受的样子,她觉得就算弄伤了问题也不大。这一晚,双方都相当满足。折腾到了后半夜,郭荣安迷迷瞪瞪的,连叫水这事儿都想不起来,还是苏葵出的面。第二天一大早,苏葵精神饱满的起床,郭荣安还睡的无比的沉。齐思要上前伺候,便听苏葵道:“别吵他,他昨晚累了。”啊?啊……?谁累了?齐思满目迷茫的看了眼神清气爽,仿佛一点问题没有的苏葵,又看了眼床上的郭荣安。世子爷~你这、这么虚的吗?你不会是被苏姨娘给榨干了吧?完了。要不要私底下叫府医给世子爷看看,老夫人那边怎么交代啊!!!短短几个呼吸之间,齐思的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,但却非常听话的没有去打扰郭荣安,只安静站在一旁。睡到巳时中,郭荣安才睁开眼。下床的那一瞬间,手掌就紧紧握住床边,差点儿腿软跌坐回床上。他神色极其复杂的看向苏葵。苏葵正半靠在软榻上,手里捧着书,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页,听见动静便含笑看回去,立马把书丢下,难得热情的去给他穿衣。嘴上还不停的夸他。郭荣安被苏葵的甜言蜜语,哄得晕头转向,脚一迈,酸涩的腰又让他不得不放小步子。这天之后,他消失了两天。大概是之前苏葵拉得仇恨值太高,院里的女人好不容易抓住她一个痛点,立马开始反击。于是整个侯府都在传苏葵要失宠了。 “失宠?什么失宠?谁失宠?”消息很快传到郭荣安耳朵里,他的脸一沉,“去查,消息从哪儿传出来的?另外,你去库房里将那一套掐丝珐琅的头面,还有那盒珍珠找出来。” “是。”齐思应下。他虽不知为何世子爷不去找苏姨娘,但这两日世子爷哪也没去,显然心里还是惦记着宜心院的。这下那些姨娘们要惨了。
04
郭荣安不去找苏葵的原因也很简单。他身上不苏服。而且!他觉得很羞耻。他居然被自家的妾……但是上次之后,他确实又有些惦记,有些喜欢……他在想等养好了再去找苏葵。哪知道就这么两天,府上就开始乱传谣言了!生怕苏葵不高兴,郭荣安抬脚又进了宜心院。 “你还知道来?”苏葵远远看着他的身影进院,手头的茶杯就砸了过去。正砸在郭荣安大腿上。见美人儿坐在榻上怒火都烧到发丝的模样,郭荣安瞬间腰软,连忙快步走过去,“葵葵,别生气,我这不是来了。” “哼~”苏葵把头扭到一旁,做足了恃宠而骄的姿态。郭荣安“哎呦”一声,紧挨着她坐下低声下气的哄,“小祖宗哎,又是谁招你不高兴了,你只管说,我发落人去。” “除了你还有谁?”苏葵指尖戳进他胸膛,“你两日不来,这府上人人都笑话我。我还不是为了你高兴吗?你倒好……当初说什么,但凡我进了府,保管不叫我受一点儿委屈。” “现在你就看着人家气我?” “是是是,怪我怪我,可我这也不是……”郭荣安嘴唇微动,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这不是被你弄难受了才不来的吗?我再也不这样了,以后天天都来陪你好不好?” “你瞧。”郭荣安手一挥,旁边的小厮们便捧上盒子。 “这可是我特意给你挑的好东西,这套掐丝珐琅的头面,还是宫里出来的,配你正好合适。” “还有这盒珍珠,颗颗圆润饱满,你拿着闲来无事把玩也好。”苏葵抬眸看去,表情这才略微缓和一点,意味深长道:“珍珠倒是不小,放床头吧。”她身侧的婢女便接了盒子放过去。等到晚上便被打开。只见苏葵捏着那比拇指头略大一圈儿的珍珠,笑得肆意,“好东西,我自然要分爷一半儿。”郭荣安:……他只好咬着牙,承受着苏葵送来的“礼物”。第二天爬起来,更为艰难。好在此时齐思恰当的给他送上几个出气筒。 “主子,查到了,消息最起初是从苏姨娘院里传出来的,潇湘院、凝光院、清澜院……都有参与。”齐思低声道。后院的姨娘们,估计是觉得顺手推一把的小事儿。却不知正是撞枪口上了。要不是那群女人成日里胡说八道,他昨晚至于被小心肝儿折腾得那么惨吗? “成天正事不干,只知搬弄口舌是非。把苏姨娘送庄子上去,那几个院子里的姨娘,都禁足一月,罚抄经书百遍。”郭荣安沉声道。齐思应了声“是”。这群女人一禁足,侯府感觉都安静不少。甭管她们如何在自己院里怨声载道,愤怒咒骂。苏葵都再次被独宠。少数几个没被风波扫中的姨娘,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啊!世子爷不来她院里,她不得宠,拿到手的分例都开始缩减,送来的布料、吃食也日渐变差。真以为她们是爱郭荣安那个风流大渣男爱到不能自已吗?真以为她们争的是郭荣安那点儿情爱吗?当然不是!她们争的是荣华富贵,是后院的月俸和超标准的待遇,还有各种赏赐下来的金银!争的是能不能生下个能让自己后半生有依靠的儿子!山不就我,我来就山。于是很快,姨娘们开启了再度争宠之路。不是在院里弹琴弹琵琶,就是在路边跳舞作画,还有送荷包、送糕点、送汤水到前院的,牵着孩子教孩子喊爹的。那叫一个花样百出。苏葵看得都有些目不暇接,差点儿道上一句——“好活,当赏”!然而郭荣安那叫一个铁石心肠。他对姨娘们的花招视而不见。甭管路上多少截道的,他都意志坚定的只往宜心院去找苏葵。可没多久,郭荣安却发现苏葵好像渐渐对自己开始敷衍了。 “是不是觉得后院的姨娘们太烦了?”郭荣安小心问道:“要不,我把人都送去庄子上?”苏葵斜斜靠在椅子上,慵懒的掀了掀眼皮子,“那倒不是。” “那是为何?”郭荣安语气略带幽怨,“这都五六天了,你连个笑脸儿都不肯赏我。” “无趣~”苏葵轻哼一声,“你哄我的话,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,我都听腻了!而且夸的一点儿水平都没有,不像外头那些满腹经纶的才子,夸得那才叫好听呢。”郭荣安:…… “葵葵,你这、这不是难为我吗?”他!纨绔!指望一个纨绔子弟满腹经纶,那跟指望天上掉钱有什么区别? “哼。”苏葵一甩袖子,“不会你学啊。我不管,三天后你就得给我作一首新诗出来。还有啊,我听以前的姐妹说,文人都很会讲故事,你也得讲给我听。” “那些话本子我倒是不爱,你学学史吧,那些故事我倒挺喜欢的。” “我……” “你学不学?”苏葵轻瞪过去。见她这般模样,郭荣安哪还有什么抵抗力,当即艰难的点下头,“学,学!我学还不行吗?明儿就开始学。” “这还差不多。”苏葵这才扬起笑脸来。 ……府里头这样大的动静,哪里瞒得住掌管中馈的侯夫人。她起初只觉得自家好儿子纳了个青楼女子回来,是一时兴起,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把人抛之脑后。哪知道……儿子好像被鬼迷心窍一样,专宠对方,连从前颇为喜爱的莺莺燕燕也不管了。难道这是……碰上真爱了?冷眼旁观两个月,侯夫人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但就在她准备喊人把苏葵“请”到她跟前见一面的时候,却突然发现——她那厌烦读书习武的好大儿,居然开始看书了!!!不仅看书。还委托亲爹给他找了个上京赶考的举子当夫子。侯夫人:???不对。这不是我儿!你还我儿来!侯夫人此时哪里顾得上苏葵,急匆匆便要见郭荣安。进了前院,就见她那从小上课就睡觉,五天课能逃四天学的好大儿,正抱着本书跟着夫子诵读,困了就掐自己一把。那勤学苦读的架势,看得侯夫人差点儿哭出来。 “我儿……终于懂事了!”侯夫人看了良久,满怀欣慰的走开,“叫人往正院送些参汤,还有糕点,别让世子饿着。”
05
忠武侯其实也纳闷着呢。他儿子什么情况,他心知肚明,冷不丁的突然上进好学,那不是惊喜。那叫瘆人!再一问,郭荣安如此努力读书,竟然只是为了给宠妾写情诗。忠武侯:……就两字——离谱!但再离谱,至少孩子肯学了啊!忠武侯也就捏着鼻子忍了。毕竟他不指望郭荣安有多大的出息,只要能改改那纨绔脾气,肚子里多装点墨水,他就很满意了。侯夫人很快也得知这个原因。她沉默了很久。最终按下不谈,心里对苏葵更是好奇,但没打算再把人叫到跟前来难为一番。手下还松快些许,给苏葵那边送了点好东西去。其实郭荣安本人是有点脑子的。在苏葵那百般挑剔的要求之下,进步飞速,短短几个月内,就能提笔写出一篇让他夫子都为之惊叹的策论。为此,夫子不禁对着忠武侯感慨—— “惯子如杀子啊!令郎天赋卓绝,虚度多年,当真是耽搁了。”忠武侯:啊?不可能!他儿不就是块朽木吗?怎么……怎么还……男大十八变?自打脑子里开始装知识后,郭荣安的气质也为之一变,多了几分儒雅的书香气息。只是这书读着读着……某天晚上,苏葵上手一摸,感觉不太对劲。腹肌呢?那么大几块、硬邦邦的、摸起来相当顺手的腹肌呢?苏葵直直瞪向郭荣安,“你、明天、早起去练武场晨练!”郭荣安满眼问号的看她,“怎么了?” “摸起来不苏服了。”苏葵皱着眉直言道。郭荣安瞬间大受打击,垂眸看了眼自己,发现好像最近是沉迷读书,天天坐着不动弹,身体都没之前紧实了。迎着苏葵那略带嫌弃的眼神,他一咬牙,“练!明早就开始练!” “对嘛,这才是我的好夫君~”苏葵眉眼含春色的投进郭荣安怀中,“夫君,你知道当初我为何会愿意跟你回家吗?” “我花了一大笔钱。”赎身钱!一万两啊! “错!”苏葵指尖在他脖颈间轻挠一下,“你好好想想,当初喜欢我的人多不多?” “多。” “想给我赎身的人多不多?” “多。” “那我为何偏偏看上了你。” “为何?”郭荣安也有些好奇的问。 “当然是因为夫君容貌俊朗、英姿挺拔啊!跟那些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比起来,夫君可要远超他们一大截呢。”苏葵柔声道。当然是因为郭荣安这个冤大头出钱最多,又最傻好把控啊!可郭荣安不知道。郭荣安只听见了苏葵对自己样貌的满意和夸赞,当即唇角就往上翘。苏葵眼波轻转,“所以夫君,为了能让我一直爱你,你应该怎么做呢?” “那当然要维持好我的容貌和身材。” “不然的话……” “不然你就不爱我了。”郭荣安非常顺畅的接出下一句话,然后脑子里的弦直接绷紧。自家小心肝儿不爱他怎么行呢?所以,从明天开始,他要练习骑射,争取变成从前那样! “葵葵你放心,我明早肯定能去练武场。”郭荣安就差拍着胸口跟苏葵保证了。随即他又道:“今晚我跟你讲《蔡仲之命》,夫子今日刚给我上的课。惟周公位冢宰,正百工,群叔流言……”他先把原文背了一遍。紧接着又给苏葵讲大概意思,给她分析这其中的道理,还串联着讲解一下朝代背景。每晚都这样。当天学了什么,他就要在床榻上给苏葵复背一遍,还带解析。就这学习效果,不好才怪了。苏葵对此非常满意,等他背完就一顿夸,“我就知道我眼光好,夫君当真是有成为世间贤臣良相的可能!” “那是!”对自己没点儿数的郭荣安,自信心差点儿飞到天上去。得亏这两人对话,没让忠武侯知道。不然忠武侯都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。估计到时候只能去祖宗坟前多烧几炷高香,祈祷祖坟冒青烟吧。不对。他估计会想,若是他家好大儿都能当贤臣良相的话……他们北玄国,怕不是要亡了吧? ……在苏葵的规划下,郭荣安的日子过得相当有规律。不是学文就是习武,再不就是回宜心院陪她。看他学到崩溃临界点,苏葵就带着他出门溜达一圈儿。不白溜达。她带着郭荣安,就跟带了一个忠心耿耿的钱袋子一样。每次出街都是大动静。比如今日。随行的仆从都有十六个,妥妥的一脚出八脚迈。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色衣裳,满头金银珠翠,鞋面上镶嵌的两个大珠都是普通百姓存几年都买不下一颗的好东西。 “这个、这个、那个……”苏葵翘起指尖轻点,“都给本夫人拿过来。”端的是气焰嚣张。她身侧的郭荣安,丝毫不阻拦,反而还出声配合,助长她的威风。从金玉楼出来,苏葵看了眼对面的万福饭庄。 “饿了。”她轻甩甩手帕,“吃饭去。” “好好好。”郭荣安应着,笑吟吟的陪着她又进了万福饭庄。不等苏葵开口,郭荣安便率先道:“把你们的招牌送一桌过来。”两个人被引上二楼。上了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,二十道菜。正吃着呢,忽然就见一楼有人起身,四五个人甩着袖子就要走。 “哎~客官,您几位的账还没结呢!”掌柜看着几人大摇大摆要直接出门的架势,连忙喊了声,又道:“客官,我这小本生意,不赚钱的。您几位谁结账啊?”结账?那几个人回眸一阵冷笑。 “我说掌柜,你不认得我们?还敢跟我们要账?”这京里这么多人,掌柜哪里能都认得?他只听几人说话的语气,再看几人身上的绸缎,便心知是个硬茬,连忙赔笑道:“几位爷,我这生意小,您几位点的都是招牌,又添几瓶好酒,都快三十两银钱了。”那可是三十两啊!要是就这么把人放走了,掌柜的也不甘心。 “砰!”许是没想到,还有人敢拦着自己要钱,领头那位穿着蓝衣的少年一拳砸在木板上。声音巨响。将店里的客人都吓得身子一震。
06
“要钱?我吃饭,谁家敢跟我要钱?你要的话,那就记在宁安伯府的账上,有本事你自己去伯府取啊。”少年冷笑着威胁道。闻言,掌柜的脸色一灰。见少年这架势,他哪儿敢找上门去。那可是伯府,勋贵世家,他上门都不定能活着回来。罢了罢了。不过三十两……心好痛!掌柜的苦笑起来,“好,几位爷请。” “你们家味道不错,明儿我们还来。你就照着今日的菜给我上一桌便是。”掌柜的:…… “好。”他脸上的笑容越发苦涩。可他一个平头老百姓,家里就靠着酒店挣点钱,对上勋贵公子哥,他能怎么办?要是真把人惹生气了,人家一句话,就能把他整得家破人亡。见他识趣,蓝衣少年才仰着头,得意的往外走。还没走两步,又听得“哐当”一声。一盘菜从二楼丢下,砸在他身上,未吃完的菜和油水全沾在他衣服上。顿时,蓝衣少年眼睛都瞪大了,回眸厉呵道:“谁?” “哼~”苏葵站在二楼,姿态骄蛮,“什么宁安伯府,居然比本夫人还嚣张,青天白日的吃霸王餐?本夫人都没吃霸王餐呢!” “郭荣安,上!”宁安伯府,降等袭爵几代下来,已经快退出政治中心了。下一代,也没见有个出息的。换一句话来说,得罪得起!闻言,郭荣安迅速冒头,“就是就是,你们几个快给钱,不然本世子可不客气了。”说完,他又小声道:“葵葵,你要是吃饭不想给钱,就报我名,指定管用。”苏葵:……失策。忘了她身边这位也不是个好东西! “你傻啊!”苏葵压低声音,轻瞪他一眼,“我还不都是为了维护你的名声。都怪你!要不是你现在只是个侯府世子,我至于干什么事都要收敛吗?” “欺负这些本就卑微的百姓有什么意思?你要是哪日能叫我在宫里嚣张,那才叫厉害呢!” “是是是,怪我现在还没什么本事。葵葵你等我努努力,我肯定能让你在宫里都横着走!”郭荣安说。而此时,一楼的蓝衣少年:……他身侧玩伴:……真是,多管闲事!蓝衣少年很是不悦的看向郭荣安,“忠武侯世子爷,你还说我?你出门给过钱吗?”都是京里出了名的纨绔浪子,谁还不知道谁?霸王餐这种东西,郭荣安还吃少了吗?哪次他不是打着忠武侯府的旗号作威作福? “放屁!你不要在这凭空污人清白!”苏葵仰着头就上了,“我夫君光明磊落、堂堂正正,出门在外何曾干过什么不好的勾当?你们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!”她身侧的郭荣安:……嗯……怎么不是呢?他颇为心虚又骄傲的抬起头,至少他现在可是浪子回头了!忠武侯府出来的侍从集体低头沉默。啊这……苏姨娘的眼什么时候瞎的?随着苏葵话音落下,整个饭庄的沉默震耳欲聋。光明磊落?堂堂正正?君子?这几个词,请问有哪个能和郭荣安搭上关系?蓝衣少年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。 “废话少说,给钱。所谓,达人无不可,忘己爱苍生。百姓赚几个银子容易吗?我等享受祖宗蒙荫,得以锦衣玉食,识文习武。” “你不为祖宗家业奋斗,偏在这里欺压百姓,仗势欺人,简直寡廉鲜耻,无仁无义!还有你们几个,一丘之貉!”郭荣安一脸正气,“我,羞与尔等为伍!”蓝衣少年:???啥?你说啥?你再说一遍!羞与为伍?你他娘的,之前跟他们一起走狗斗鸡,赌博逛青楼的时候,怎么不说羞与为伍?现在在家闭关读了几天书,不得了,全拿来骂他们了是吧?蓝衣少年人差点儿气炸了。 “快给钱,否则我可就要上你府上,寻伯父伯母,替这位掌柜讨账了。”郭荣安说。要不是离得远,他这会儿估计能听到蓝衣少年磨牙的声音。最终,蓝衣少年深吸口气,甩出一张银票,转头就走。他不跟傻子计较!郭荣安这家伙最好祈祷,别被他撞到他干那些破事儿。要不然今天的话,他原封不动的还回去!啊!!! “好!” “世子大义!”等蓝衣少年离开,饭庄里的顾客纷纷拍手叫好。他们虽碍于蓝衣少年的家世,不敢得罪,不敢出头。但有个出头人啊!看蓝衣少年给钱走人,他们心情也不免好起来。这种夸赞,是郭荣安从未经历过的。他看着客人们眼神里流露出的赞赏,心里美滋滋的。原来当个好人这么爽啊!他今天还是骂轻了。词汇量太少了!回去就把书翻烂,争取下次再见到这群家伙,能换着花样骂他们,就像朝堂上那些御史大夫一样,骂人不带脏,专戳人肺管子! “夫君真厉害~”苏葵娇声喊着,嘴皮子上下一翻,更是把郭荣安哄得晕头转向。一旁看完全程的齐思:……世子爷啊~您有没有感觉哪儿不太对劲?您现在被苏姨娘玩得跟狗一样啊!!!他世子爷并没有发现,还对此相当受用。坐回位置上后,掌柜特意送了一坛酒上来。生意人嘛,说话好听,捧得郭荣安更是飘飘然,脸上的笑就没停过。两人都不知道,对面包间的窗户悄然关上。包间里坐着二人。一位是出门暗访的太子,一位是当今三皇子。关上窗户后,太子颇为惊诧道:“我听闻,忠武侯世子是个不通文墨的浪荡纨绔子弟?在京里作恶多端,横行霸道?”今儿看着,不太像啊。那骂人的小套词,那训人的大道理,一套一套的。哪儿不通文墨了?还帮人掌柜要债。哪儿作恶多端了?三皇子也沉默了,心道:咋回事儿?这才多久没见面,郭荣安就变异了? “他之前确实……不太好,还有他那个妾,不知道太子听过她的名声没有?” “妾?”太子想到郭荣安身边那艳若桃李的女人,等等……妾? “现在妾都能穿大红了?”他还以为是郭荣安明媒正娶回家的妻呢!他就说怎么感觉跟在宫宴见到的世子夫人不太相似。
07
“穿什么颜色,都是其次。”三皇子接过话题。本来嘛,穿不穿正红色都是妾和正室的事,民不举官不究的,小问题。再加上郭荣安背靠忠武侯府,身上却又没个一官半职,谁闲着没事儿把这事儿扯出来得罪人呢? “他新纳进门的小妾,听闻是青楼出身。”三皇子又道:“但为人甚是轻狂。每每出门必是前呼后拥,声势浩大,郭荣安还因为她把府上几个妾都赶去了庄子上。” “哦?”太子一惊,随即轻皱眉,“那世子夫人呢?” “这倒没听说过什么。”三皇子一脸无奈,“大臣家眷的内宅之事,弟弟我哪里能知道那么多?”他之所以知道苏葵。完全是因为苏葵确实张扬,不知收敛,想来京内诸府少有不知的。 “也是。”太子眼神不动声色的看向窗边,随即便将此事放下。说到底,只是臣子家事罢了。郭荣安身为世子,并不插手朝政之事,他也没那么多空闲去管。人家爱宠谁宠谁,只要别撞到他面前来就行。那头,郭荣安和苏葵并不知道太子和三皇子在,两人吃完饭又溜溜达达的回家。这样的日子,一晃眼便入冬。腊月十九,天子冬狩。钦天监还算有点本事,挑了个晴朗天,景章帝携后妃、皇子皇女、一众大臣及众多兵马齐赴九林园。九林园,皇家专用狩猎场。景章帝不好玩乐,可这围猎不同寻常。一来,可示武于天下。二来,围猎是绝佳的拉练兵马的方式。三来,他让太子负责此事,便能趁机检验一下太子的能力。最后,还能君臣同乐,跟自己的班底朝臣拉拉关系,看看他们是否还忠心不二,又有那些朝臣跟太子结党……景章帝是个相当合格的帝王,他的每一个举动,都带有政治意义。只看底下人,看不看得透了。不过这些政治意义,和郭荣安没关系。他根本看不懂!景章帝特允忠武侯府随行,他得了消息,压根没想到自己的嫡长子和正妻,直冲宜心院要带苏葵一起去。苏葵:……她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指,在郭荣安腰间一掐,一转。疼得郭荣安倒吸一口凉气,满脸委屈,“葵葵,又怎么了?” “你光带我?” “是啊,咱俩一起去,到时候我给你猎两头鹿。我这半年锻炼下来,骑射水平可是连爹都夸赞不绝的。”咱就是说,有没有一种可能……你亲爹忠武侯只是敷衍一下你?苏葵看了眼兴奋万分的郭荣安,到底没打击他的自信,只是轻哼道:“到时候人人都带正妻去,偏我是个妾,她们还不得欺负我?” “谁敢?” “我不管。你带上夫人,那些乱七八糟的事,便叫夫人处理去吧。你只管带我狩猎玩儿去。”被苏葵这么一提醒,郭荣安仔细一想——也是!别的不说,到九林园后,各种人情来往、无聊寒暄,还有衣食住行之类的杂事,那肯定要带个主事人去管。让葵葵管?他哪儿舍得她劳累。葵葵只负责玩乐便是。所以他得把夫人带上,好叫她把大后方管理好才是。 “还是小心肝儿聪慧,我这就让人去知会夫人,叫她好好准备。”郭荣安说着,便把齐思喊来,叫他往正院走一趟。齐思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苏葵,这才低头领命而去。很快他便把消息告诉温蓉。他这一动,倒是让后院安分半年的姨娘们,心里开始泛起涟漪了。世子爷半年没踏进正院大门了,今儿齐思过去,是否代表世子爷要……而正院里,温蓉得知此事,脸上无悲无喜的笑着,“请世子放心,我必会打理妥当。”齐思看了眼她,只觉得她可怜。入府多年不受宠,偏世子爷又是个风流的,宠妾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。上头婆母·侯夫人又还身子健朗,她连个管家权都摸不到。这世子夫人当的,当真是没半点底气都没有。难怪这半年,越发像万事不管的菩萨了。幸好肚子争气,膝下有子。否则日子可怎么过?不过这想法,也就在齐思脑子里转了一瞬,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有空可怜世子夫人,倒不如可怜可怜自己那可怜的月俸,和生死不由己的命。齐思前脚一走,后脚温蓉身侧婢女便气呼呼道:“夫人,您听听齐思那话,世子那不是拿您当……”当下人使唤吗?起初想不起带过去,想带过去也是为了处理杂事。再想想这半年,府上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宜心院送,世子爷不止一次打夫人的脸的情况,外界那基本可以说是人尽皆知了。这次夫人过去,不得被那些夫人嘲笑才怪! “夫人,不若您装病……”婢女的话尚未说完,温蓉便轻摇头,“差人收拾行李吧。我不能惹世子生气,否则我儿在这府上……”想着,温蓉不禁叹一口气。婢女也是一脸苦涩的应了声“是”。不多时,郭荣安又被侯夫人叫去。侯夫人也是听闻他直奔宜心院,心里有些担忧,便把人叫来提点道:“天子重规矩,九林园冬狩,你想带谁都行,但唯独不可落下温蓉和长宏。”关起门来,你爱宠谁都随意。但出门在外,忠武侯府的脸面还是要的。闻言,郭荣安轻点头,“娘,你放心,葵葵已经跟我说过了,我会带上温蓉的。”侯夫人一愣。苏葵说? “是苏姨娘,让你带上温蓉?”侯夫人都有些震惊。苏葵这么大度的吗? “可不是。葵葵说冬狩一事,事多繁杂,带上温蓉好叫她帮着处理。”侯夫人沉默了。一时之间,她竟不知道该怎么说苏葵。说她嚣张肆意吧?偏偏她每次都能歪打正着。再想到因为要给苏葵写情书而奋发图强的好大儿,侯夫人抬手扶额,觉得好生心累。 “罢了。你心里清楚便好。”侯夫人摆了摆手,便叫郭荣安出去。再让这个恋爱脑多说两句,她怕自己会被气死!不过……她倒是对苏葵起了几分好奇。
08
于是很快,趁着郭荣安在前院读书,侯夫人便差人去宜心院,将苏葵带来。当看清楚苏葵的脸时,侯夫人便清楚她为何能一直得宠。 “给夫人请安。”苏葵进门来行了一礼。她倒不似在旁人面前那么的不知礼数。至少侯夫人看着她,还是知晓规矩的,也没难为她,“坐吧。我听得荣安为了你,半年没进后院了?院里久不闻婴啼声,我也有些心焦。” “荣安膝下,可就只长宏一子。”郭荣安后院,有出自温蓉的嫡长子郭长宏,有出自章姨娘的庶长女郭静姝,和出自刘姨娘的庶次女郭静仪。侯夫人确实有些担忧,“你入府也有半年,怎还没响动?”她是想让苏葵怀孕的。苏葵怀孕,郭荣安说不定就会进后院找其她姨娘,如此,也好为老郭家开枝散叶。 “这妾就不知了。”苏葵应得自然。她没从侯夫人这感觉到什么恶意,自然也不会没脑子到得罪自己名义上的婆婆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。那头,齐思得了消息,神色惊慌的连忙告知郭荣安。郭荣安一听,自家亲娘把自己小心肝儿叫了过去,这肯定要为难人啊!不行!小心肝儿,等着,爷来了!郭荣安丢下书本,直奔侯夫人的住所,生怕自己迟了一步,苏葵就被侯夫人巧立名目干掉了! “娘!”远远的,就听得郭荣安的声音。侯夫人:……她垂眸看向神色间带着笑意和几分骄纵的苏葵,再看着冲进院来的傻大儿,心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感。随后挥挥手,便让郭荣安把人带走。 “他倒是护得紧。”等人走后,侯夫人似笑似无奈道:“难不成忠武侯府,这是要出一个大情种了?” “世子尚且年幼,贪图情爱滋味,难免有些失了分寸。”侯夫人身侧的嬷嬷低声劝道。 “罢了,随他去吧。这苏姨娘我瞧着也不是个什么聪明人,跟我儿倒是……”傻一块儿去了。以后她和老侯爷双双亡故,留下这两脑子不大灵光的在府上,可怎么办呐! “长宏那,多派两个人手过去,把人保护好。”侯夫人沉声道:“去告诉温蓉,明年我会让侯爷替长宏寻个好夫子。这忠武侯府,还得靠长宏撑起来。”画个饼吊着。希望温蓉安分聪明,谋未来而非恨恼当下。委屈几年,待长宏长成,自有她的好日子过。可别犯糊涂,在府里闹事。她还盯着呢。嬷嬷显然也明白侯夫人的意思,低声应“是”,便往正院去了。出去时,嬷嬷还看见郭荣安和苏葵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宜心院。 “好葵葵,我娘没拿你怎么样吧?” “自然没有,你怎么来了?” “我担心你。”苏葵眼眸微弯,娇哼一声,“我好得很呢。”到宜心院喝了一杯茶,郭荣安又被苏葵催回前院读书。他前脚离开不到一刻钟,后脚苏葵便收到消息—— “你是说,刘姨娘在去正院的路上,偶、遇、到了世子爷,并以二小姐病重为由,让世子爷去了她的和馨院?” “是的。” “谁把消息传过来的?” “路边的洒扫婢女,估计是想借机给您卖个好,好让您给她换个轻松的活计。” “那可未必。”苏葵轻笑一声,“只怕是有些人忍不住了。”见侯夫人召见她,便自以为是的觉得侯夫人是敲打她,自作聪明的来当出头鸟截人。也是。半年不见郭荣安,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,后院姨娘自然会心动。这传消息的洒扫婢女,也不见得是想投靠她。只怕是她背后的主子,唯恐天下不乱,好叫她上门寻麻烦,最好是跟刘姨娘斗得两败俱伤,好从中捡漏才是。 “既然有人把戏台搭好了,本夫人就给她们唱上一台好戏。”苏葵“唰”一下站起来,翻找出鞭子,脚下生风的赶往和馨院。一边道:“差人把府医叫来。”和馨院里。才二十来岁的刘姨娘,手帕沾着泪珠儿,目光盈盈的看向郭荣安,“世子~静仪在病中一直念着您,时常问妾为何久不见爹爹来。妾也是……” “妾实在心疼,才斗胆求您过来。”到底是为母心慈,郭荣安不计较这事儿。他皱着眉看脸颊微红的、不过才三岁的郭静仪,“你们怎么照顾小姐的?叫人大冬天惹了风寒!拖出去,都杖责二十。”至于刘姨娘……郭荣安错开一步,没让刘姨娘的手落在自己身上,反指责道:“还有你!” “你怎么当娘的?孩子体弱你不知道?要不是你没把心思放在孩子身上,下人怎么会这般疏忽大意,叫人得了病?”刘姨娘:……有病吧!合着孩子病了就是她的问题?之前怎么不见你问上一句!刘姨娘深吸口气,压了压情绪,啜泣道:“妾、妾……并非妾不上心。只是进了腊月,底下送来的炭却不足从前一半,妾都紧着静仪用,仍是不够……” “你是说,我娘没管好府上事务,让人亏待你和静仪了?”郭荣安不悦的反问道。刘姨娘心脏一缩,“妾并无此意!”开什么玩笑?她一个不得宠的妾指责侯夫人的不是,那真是嫌死得太慢了!一个女儿,可保不住她。 “只是手底下的人,拜高踩低的,见世子久不来看我们母女,便……” “那你的意思,是爷的错了?”郭荣安反问道。刘姨娘:……怎么半年没处,现在的世子脑子好像有什么大病似的,都听不懂人话了!她是说!府上下人拜高踩低!克扣她的份例!缩减她和女儿的用度!让你过来给她当个靠山,让她能敲打一下奴仆,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! “爷~”刘姨娘一甩手帕,扭着腰肢要去搭郭荣安的手臂。郭荣安往旁边挪了几步,“你别过来,身上味道熏得慌。”刘姨娘瞬间顿住。熏、得、慌? “爷~妾身上可是您之前一直很喜欢的瑞香,哪里熏人了?” “站那别动!”郭荣安沉声道:“瑞香味浓,你如今都当娘了,怎么还用?”
09
什么话?听听!这是人说得出来的话吗?刘姨娘拧着手帕,气得直咬牙,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从前郭荣安甚是喜欢的、弱柳扶风的模样,半是幽怨半是委屈的看他。 “爷~~~”随即便是拐了七八道弯的喊了一声。刚想说个什么,就见院门口闹腾不休。门外的婢女高声道:“见过苏姨娘。苏姨娘、留、留步……” “留步?这府里哪里我去不得?”苏葵冷笑一声,下巴一抬。跟她一并出院的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便一步上前,将挡在院门的婢女推倒在地。苏葵眼神都没斜一下,快速抬脚进院。人未至,声先到。 “哟~听说二小姐病了?这是病得起不来床了还是怎么着呀,竟劳得刘姨娘半道把世子截走?”伴随着声音,入眼便是她那身除了红就是金的衣裳。 “世子那可是要去前院读书的。耽搁了世子上进,刘姨娘你担得起这个责吗?”苏葵气势凌人道。还没说上两句话呢,就先一个大帽子套出去,恨不得直接给刘姨娘定了罪。得~瞧见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,那手上拎着的长鞭……刘姨娘这会儿才知道怕了。她到底怎么想的?她居然敢截宠!君不见上一个截宠的,还是三个多月前那大傻子,直接被郭荣安送进庄子“养老”了。这教训还不够?不对!她被人撺掇当出头鸟了!刘姨娘生怕苏葵在她院里上演全武行,瑟缩一下脖子,下意识看向郭荣安,拉扯着他,往他背后躲。郭荣安:!!!你不要过来啊!果然。 “啪!”鞭子在空中发出巨响,直直甩在……郭荣安身上。郭荣安:!!!他就知道。他就知道!受伤的肯定是自己!郭荣安一把推开靠过来的刘姨娘,那力道大的,直接把人推了个屁股蹲儿。 “姨娘。” “姨娘。”旁边的婢女见状,还算忠心的去扶自家主子。 “葵葵。”郭荣安笑起来。一步……两步……挪到苏葵身后,就差举手示意自己清白,一边解释道:“刚才是刘姨娘说静仪病得重,一直念着我,我才来的。”到底是他亲生女儿。他郭荣安虽然不算个好东西,对妻妾也不好,但对儿女还是有那么一分情的。再说。他知道苏葵生不了孩子。自己这辈子估计也就一儿两女了,难免对孩子要重视一点儿。但也仅仅只有一点儿。要是跟苏葵比起来,那肯定是没得比的。 “哼!”苏葵甩了个冷脸给他,一边就叫刚被带过来的府医,去给屋里的郭静仪看病。不大会儿,府医神色复杂的出来。 “怎么说?”苏葵沉声问。刘姨娘一脸担忧的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几分恳求。只是,来的府医太能认清自己头顶上的主子了,再加上头上的主子又、又实在不是个脾气好的。那只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了! “回苏姨娘。”府医无视刘姨娘的眼神,“从二小姐的脉搏来看,二小姐确实染了风寒。只是……二小姐这风寒来得过于急,又已过五六日,迟迟不好,才越拖越严重。” “五六日还没好?”苏葵大手一挥,“来人,把药渣找出来,让府医看看。”闻言,刘姨娘脸色越发苍白。苏葵带来的人,那叫一个听话。直接把刘姨娘的院子当自己院子似的,直奔熬药的炉子,把正在熬的药清空了,药渣倒出来给府医。府医一看,这还有什么好说的? “想来是上个开药的府医,医术不精,这方子的药效有些慢,才耽搁了二小姐的病。”表面话是这么说。实际谁听不出来。不就是故意让二小姐病好慢些,刘姨娘也好拿这个当借口,把郭荣安拉到她院里来吗?再往恶毒一点想,二小姐是真的“不小心”染了风寒吗?刘姨娘也确实是蠢。她也不想想。就算没有苏葵在,对着病重的女儿,郭荣安就是来了又能干什么?女儿病重起不来身,他这个亲爹却和亲娘寻闺房之乐,传出去能好听?那简直都不当人了! “好一个慈母之心,真真叫人恶心。”苏葵这下可没留情。挥起她的长鞭,“啪啪”的在院里一阵乱甩。从刘姨娘到院里婢女,那真是挨着一个算一个,只有躲得远的几个运气好,没被抽。府医在她抬手的那一瞬间,就已经借口开方子躲进房中了。院外的哭嚎声,府医是一听一哆嗦。再一看房里还病恹恹的二小姐,他不禁叹口气——你说说?刘姨娘这是何必呢? “再有下次,我拆了你的和馨院!”打了个爽后,苏葵昂着头就往外走。头上那掐丝金线穿珠的流苏一晃一晃的,反射着刺眼的金光。走了两步,她回头一看,“世子爷?”郭荣安正站在原地瞅着刘姨娘,“啧啧”两声。你说你惹她干嘛?她连我都打。听见苏葵喊话,他又立马笑开,“哎~小心肝儿,爷来了!” “呜~呜呜呜……”刘姨娘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,“她、她怎么能这样?!”都是姨娘。她大小也是个主子。苏葵竟是说打就打,连带着她的婢女也一块儿抽,甚至连世子爷都没放过!简直太过分了!世子爷也是,苏葵都这般嚣张了,他也不惩罚一二……呜呜~后院有苏葵这片笼罩在众人头顶上的乌云在,她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活啊! “姨娘,快些起来吧。”说着,婢女将她搀扶起来。有婢女挡着,刘姨娘倒也没真被抽几鞭,就是心头过不去。那种屈辱,那种惊恐,那种无力反抗、任人宰割的畏惧,缠绕在她心头,久久挥之不去。 “姨娘,您还有二小姐在呢。只要您照顾好二小姐,这府上就始终有您的立足之地。”婢女低声劝道。她老早就说这招行不通。奈何姨娘也不知被谁挑唆,猪油蒙心,一味觉得自己在世子爷心里还算有点地位,又有二小姐在,才想着拼一把。这一把拼得好。脸丢光了,挨了打不说,只怕连带着二小姐往后在世子爷心里的地位……不过,好在姨娘还有个孩子,总比其她连孩子都没有的姨娘要强得多!
10
这头,婢女正在努力安慰刘姨娘。那头,郭荣安正在仔细哄他的心肝肉,一路哄到宜心院,苏葵都没给个声儿。等进了院,眼泪说来就来。郭荣安一看,那真是脑子都发麻。 “哎哟~”郭荣安腰一弯,赶走下人后,赔笑的站在旁边给她按肩,“葵葵啊,我错了。我真知道错了。下次无论谁来,无论什么理由,我保证都不会过去看一眼!” “不信你摸摸。”郭荣安牵起苏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,“你摸摸,我心里只有你啊!那些歪瓜裂枣的,我怎么看得上?在我这,葵葵是一等一的宝贝儿……” “我才不是气这个呢?”苏葵那双骄傲的眼里泛着泪光,落寞的抬手摸着肚子,“我气得是刘姨娘心肠歹毒,自己的孩子说害就能害。我多想要个孩子呀……” “你是知道的,我生不出来。看着她们膝下有子,我真是羡慕极了。” “若是我没被坏了身子,这会儿只怕我们的孩子也在我肚子里了。待他生下来,不知得多得宠呢。”郭荣安哪能看她落泪啊!平日里苏葵皱个眉头,他都觉得在揉搓他的心。何况一向明艳骄蛮的她如此失意呢?闻言郭荣安也没思考别的,直道:“反正刘姨娘也不会带孩子,你喜欢的话,我把她女儿抱过来给你养。”紧接着又补充道:“还有长宏和静姝,你要是愿意,都抱到你身边来养。”他只有这一子两女,苏葵喜欢,尽管养就是。要是喜欢别人的儿子……那也没事,抢回来给她养,他不介意当个便宜爹。苏葵唇角微勾,“那就把二小姐抱过来,我养几日,也叫我体会一下养孩子的感觉。” “行!”见她展颜,郭荣安哪有个不应的?当即便叫齐思去把孩子抱过来。齐思:…… 6!苏姨娘是懂杀人诛心的。刘姨娘……哎~谁让她没脑子呢?想着,齐思带着人又回了一趟和馨院。见他来,刘姨娘眼神里还带着一点点期待,心想是不是郭荣安也觉得自己受了委屈,让他来送赏赐的?结果却听到一句惊天大雷! “你、你说什么?”刘姨娘脚下不稳,若不是婢女扶着,险些跌一跤。迎着她恨不得“啖其肉”的眼神,齐思面不改色,“世子爷说,既然您照顾不好二小姐,便将二小姐抱去宜心院待一阵子。”至于这一阵子是多久?那就得看苏姨娘多久对养娃这事儿失去兴趣了。可能几天,可能几个月,也可能抱过去养几年,直接改了族谱,将二小姐记在苏姨娘名下。刘姨娘脸色瞬间惨白,“不。不可能!苏葵!她……”只是话未说完,便被齐思打断,“刘姨娘,这位是茉香,苏姨娘派来接二小姐的。”你少说两句吧。都被苏姨娘折腾成这样了,还分不清大小王呢?当着宜心院的人的面儿骂苏葵,你下半辈子不想再见你女儿了?刘姨娘虽不聪明,脾气也略有些冲动,但接连几个亏吃下来,她还是知道服软。可让她眼睁睁看着茉香把孩子抱走,她也不忍心啊! “别!过几日可好?静仪的病都还没好,这冰天雪地的,让她挪动,万一又染了寒气,加重病情了怎么办?”刘姨娘哭着喊。茉香行了一礼,“这就不劳刘姨娘操心了,宜心院叫了府医,不会让二小姐出事的。”说罢,茉香带着人,掉头就走。这就是得宠和不得宠的区别。得宠之人,哪怕只是身边儿一个婢女,说话做事都能如此有底气。人一走,刘姨娘哭了半宿。之前还不觉得。这一下没了孩子在身边,是哪哪儿都觉得不对劲了。不说感情寄托和陪伴,单就没了孩子,院里就没了孩子的份例和补贴,她生活质量就要差上许多。更何况,她从未和女儿分离过,哪里舍得啊!刘姨娘又不敢去宜心院找死。她成天坐在院里,望着宜心院的方向,偶尔来上一句,“你听,是不是静仪在哭?”哪有哭声?不过是冬日里呼啸而过的风声罢了。婢女见她这模样,也不禁觉得可怜,只能想方设法的安慰着她。而刘姨娘的遭遇,给府里的女人们敲响了一记丧钟,后院很快平静下来。是的。丧钟!有女在侧,且也曾得独宠的刘姨娘,都因为截宠被打一顿不说,孩子也没了,后院谁听了不自危?这以后谁敢争宠啊?万一苏葵找上门,她们可招架不住。可要是不争宠,没有宠爱,有子女傍身的还有个希望,没有子女的姨娘们,又该怎么办?难道就等着在院里窝囊老死吗?这么一想,感觉后半辈子都黑暗了,倒不如现在死了干脆。可真让她们现在死,又叫人不甘心!姨娘们只觉前途无亮,而正院里,温蓉却不禁胆寒心惊,忧心忡忡。今日,郭荣安能因为苏葵几句话,就把二小姐抱去给她。来日,未必不能同样因为苏葵几句话,便叫她“病死”院中,甚至将她的儿子抱去养!可你叫温蓉想出个对付苏葵的法子,她又想不出来。她本就是个软软弱无害的性子。若不然,也不会任由郭荣安一个宠妾一个宠妾的往家里抬,各个都敢压她一头了。说句老实话……其实对于苏葵的到来,她一点儿都没恶意,甚至还因为苏葵让其她姨娘吃亏而感到欢喜。但这次……不会的、不会的!那只是庶女,她的儿子是嫡出,上有婆母看着,苏葵不敢那么放肆!就算苏葵敢,侯夫人也不会同意的。温蓉不停的安慰着自己,却是整宿整宿的睡不好。她却不知道。未来的原主就是因为侯夫人不同意把郭长宏抱到她膝下教养,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把原本健康的郭长宏,害成了早夭的病秧子。她养不了儿子,大家都别养!那时的温蓉再想报复,却因为郭荣安护着而无计可施,也郁郁不已,常年不露面了。反正此事之后,整个侯府都安静了下来。郭荣安和苏葵仍过着二人小世界。一直到腊月十九。
11
腊月十九,天子冬狩。重兵出巡,众臣伴随。马蹄踏在路上的“哒哒”声,和马车轮子碾压的“碌碌”声,夹杂着嘈杂的人声,大队伍缓慢有序的从京城去往九林园。苏葵坐在郭荣安的马车上,懒懒散散的歪着,打开车窗看着外头越发萧瑟的景色——这次冬狩,可有意思得很~想着,她便看向郭荣安。郭荣安就坐在她边上,手里还剥着栗子壳,将里面绵软微甜的果肉喂到苏葵嘴边。 “渴了。”苏葵柔声道。郭荣安顺手就捞起放在面前的犀角雕莲蓬荷叶形杯递给她。里面的清茶,顺着吸管便入喉舌之间。而温蓉……并不在这驾马车上。她和郭长宏跟在后面的马车上,母子俩互相关心,温情十足。与此同时,忠武侯府中。茉香将郭静仪送回刘姨娘身边,沉声道:“见过刘姨娘。我家主子随世子一并去冬狩,无法顾及二小姐,便叫奴婢将二小姐送还给您。” “主子说,若是再有下一次,便将二小姐交给宋姨娘抚养了。”宋姨娘膝下无子。郭静仪若是送过去,那多半再也回不来!刘姨娘眼里闪过一抹惊惧,连连点头,手紧紧抱着郭静仪,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,“妾知道了。”没下次了。再也没下次了!她发誓,以后谁的话都不听,这辈子就好好养着女儿,再也不去争宠了!这次孩子被抱走,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啊!茉香看着刘姨娘老老实实的样子,微微颔首,行了个礼后便回了宜心院。不过侯府里这些事,都是小问题。人多,马车多,行李多。一行人等走到九林园,直接就地扎营吃晚饭了。景章帝和太子、各大朝臣之间的事,都跟郭荣安没多大关系,他就是单纯来玩的。什么围猎、什么赶杀,他都不参与。大清早,他就带着苏葵跑了。骑着忠武侯给他的、一匹通体发黑、四蹄为白的好马,拎上弓箭,兴冲冲的跑了。 “葵葵,我今儿一定能给你射下一只鹿!”进密林后,郭荣安如此道。 “鹿算得什么?你若今日能给我射下一头大虫,那才算你有本事呢~”苏葵轻哼着。郭荣安干笑两声,强行镇定道:“行,要是碰上了,我就杀给你看。”他肯定干不过大虫,遇到了只有跑的份儿。但面子不能丢!他一手搂着苏葵的腰,一手牵着缰绳。苏葵半倚在他怀中,触碰到的是他身上一块块坚硬的肌肉,唇角不禁微勾起来。 “咻!”一道破风声过。郭荣安拉弓射箭,正中草丛中那隐隐约约的一抹灰。 “驾!”他骑马过去,侧身很是轻松的将箭捡起,“是兔子,中午吃烤兔子怎么样?我手艺还是很不错的。”那箭将肥硕的灰色兔子刺个对穿,鲜血流了一地。该说不说,郭荣安纨绔归纨绔,打小训出来的骑射本事确实不弱。不说百发百中,也是鲜有失手。只是不知为何。他们折腾一上午,根本没碰到什么大型动物,像野猪、狼、鹿之类的,一点儿痕迹都没看见。反倒是野鸡和兔子杀了一大堆。眼瞧着快中午了,郭荣安找了片湖泊生火。大概是因为这时候脑子稍微正常一点儿,都围在景章帝身边,如此绝佳的场所才连个人影儿都没有。正好。没人打扰。郭荣安喜滋滋的跟苏葵过二人世界。用竹竿穿过剥好的兔子,放在火上烤制,撒上带来的香料,抹上油,香气瞬间席卷四周。旁边的野鸡也不甘示弱,油滋滋啦啦的落在火中,那烤焦的皮、肥嫩的肉,每一处都在吸引人的视线。苏葵啥也没干。她就找了个地方坐下,看着郭荣安在湖边扒皮串肉,在火堆边不断翻着面,恰到好处的添上调味。甚至还有他去捡柴火时,不知道从哪儿摸回来的一堆不知名的野果子。别说,还挺好吃。 “葵葵,鸡熟了,这个腿你尝尝味。”郭荣安用洗干净的叶子包着鸡腿儿递给苏葵,眼里写满了期待。一口下去,香料的浓郁和辛辣全烤进肉里,但火候又正正好,酥焦的外皮里面是细嫩滑口又鲜美饱满的肉。 “好吃。我竟不知你还有这手艺,你真是让我越来越喜爱了。”说着,苏葵又把另一边递给郭荣安,“你也吃。你都忙一上午了,肯定饿了。”难得温柔。难得体贴。再加上那句“越来越喜爱”,乐得郭荣安笑出声来,看苏葵的眼神仿佛都能把人给溺死。 “我不饿。”郭荣安笑道:“你先吃,你吃饱了再说。”他饿什么?他有情饮水饱。看苏葵两眼就能肚子都能撑圆了!苏葵:……嗯……她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纯种恋爱脑,不知道该说什么,给他笑一个吧。这一笑,郭荣安就跟受到鼓舞一样,连忙挪回他的烤肉区,决定再烤个野鸡。等到下午,苏葵忽然说她想玩玩弓箭。郭荣安就手把手的教她。郭荣安的力气可不算小,他那把弓是两石的,苏葵根本拉不开。拉扯一阵后,手指按得发红。她那张明艳的小脸儿瞬间垮了下去,一拳捶在郭荣安肩头,“都怪你!”郭荣安:???啊?这也怪我?行吧,怪我! “好,怪我,我今儿就不该带这把弓,该带把小的。拉不开不是你的问题,是弓的问题,明儿我就换一把,成不?”郭荣安熟练道。他根本没带小点的弓箭,要不明天把儿子的那把弓箭带来玩玩?反正长宏还小,打猎什么的,以后有的是机会! “不要!”苏葵轻哼一声,“我才不要玩弓,把我手都弄疼了。我不管,你要给我弄一把新的武器,要威力强的,射程远一点的,我要打猎!” “葵葵,我这、我上哪儿……” “你就说行不行吧?”苏葵手指掐在郭荣安的腰上,双眸瞪大,满脸就写着两个字——威胁!见她都这模样了,郭荣安哪还能说个“不”字。 “行行行,我想法儿研究研究,一定给你弄个新武器。”在苏葵掐腰的攻击之下,郭荣安非常从心的认了。
12
见苏葵盯着他不放,郭荣安又道:“我回去就翻军械书,就算是把所有书都读完,翻烂,也一定会弄出你想要的新武器!我发誓!”他把手举起来,神色郑重。 “那好吧。你搞快点,正好春蒐能用上。”苏葵这才把手松开。二人又开始在林子里溜溜达达。那边,温蓉跟着侯夫人,面上含笑的从容应付着官眷们。就算看明白她们眼里的同情、怜悯、嘲讽、不屑……也全都装作没看见,目光偶尔落在被忠武侯带在身边的郭长宏身上时,才露出些许柔色。不急。她不急。她有儿子,稳到最后她就赢了!温蓉在心里念着,不断安慰着自己。直到散场。路上人多眼杂,侯夫人并没有多说什么。等回到他们的地盘,侯夫人才沉声道:“苏姨娘虽娇纵轻狂,但在府上对你并未多有冒犯。” “长宏是嫡出,永远都是。未来忠武侯府,还需靠他发扬光大。”苏葵虽然得宠,但人家跟你井水不犯河水,你别脑子犯浑,听了外人几句挑拨就在府上搅风搅雨。不然凭她儿子那偏心劲儿,倒霉的一定是你。我也知道,你这几年受了不少委屈。府里就郭长宏这一个儿子,我会保住他,不可能让人把长宏记到苏葵名下。未来他就是忠武侯府的主子,你这个当娘的别让他沾上什么污点。 “是,儿媳知道。”温蓉温声应着,心里也略松了口气。至少不用担心儿子被抢了。至于旁人的奚落……笑话就笑话吧。谁家还没一两个宠妾?谁家后院真是安安稳稳、没有半点儿风波呢?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了。她不生气!至少跟某些被逼着把庶子充作嫡子的、在府上当老管家还要被责骂的、嫁妆被夫家侵占的、被关在院里“病故”的……正室比起来,她已经很不错了。比上不足,比烂她还算可以。这么一想,温蓉就想得更开了。 “你知道就好。等这次回去之后,西堂就交给你来管,我会派个人去帮你的。只要你上了手,我就把人调回来。”她儿子不干人事,她还是得安抚一下温蓉。比如把掌家权给她一点儿。反正西堂住的都是郭荣安的妻妾儿女,让温蓉管着正好。闻言,温蓉眼前一亮,连忙应承下来。掌家权!她入府期盼多年的掌家权,总算到手了!感谢苏葵大老远隔空送来的帮助!要不是条件不允许,她甚至可以给苏葵磕一个。两人正聊着,就见郭荣安带着苏葵回来了。温蓉识趣儿的行礼走人。侯夫人磨了磨牙,僵笑着把郭荣安拎出去骂了一顿。天知道!上午景章帝居然还问起了郭荣安。可人不见了啊!大伙儿都在,就他不在!她跟忠武侯答当时冷汗直冒,都不知道答,脑子里都已经想到这家伙以下犯上,他们全家都被搞死的情况了。连棺材埋哪儿都想好了!稍微修饰言辞回答之后……更好。大家都知道郭荣安抛妻弃子,带着他宠妾出去了。得亏郭荣安现在只是个世子,大伙儿最多也就明面上笑话、暗地里鄙夷一下。他要是继承了侯位,现在估计已经被御史弹劾得满头包了! “天子跟前,你给老娘收敛一点,要是再闹出这样的事,我让你爹直接请家法!”侯夫人真气得要命。忠武侯带着郭长宏回来,见她在训郭荣安,就跟了一句,“别骂他。”侯夫人的眼神瞬间杀了过去。 “还得是爹疼我。”郭荣安立马接了句。忠武侯看了眼他,摸出刚从山林里捡的木棍,递给侯夫人,“直接打吧。”侯夫人:……郭荣安:……还没打过来,郭荣安“嗷嗷”叫了两声,转身就跑去找苏葵。老两口看着他狼狈的背影,又看着站在旁边神色平静的郭长宏。侯夫人:“长宏啊~以后千万别学你爹。”忠武侯:“对!长宏,离你爹远点儿,别让他把你带坏了。”年满八岁的郭长宏嘴角一抽。还离他爹远点儿?他一年能见亲爹几次面啊?不过无所谓,他早对亲爹失望了。祖孙三和乐融融,带着温蓉一块儿吃饭。倒也不是他们排挤郭荣安和苏葵,主要是郭荣安怕挨打,所以有人来喊他直接拒了。总的来说,冬狩的生活还算欢快。景章帝也亲自下场。他的骑射水平比起郭荣安,那简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,头一天就猎了一头熊瞎子回来。甚至后面还猎了一头老虎。苏葵看着地面上那堆动物,心道:得亏现在还不犯法,要不然在场有一个算一个,至少十年起步。不过……热闹要来了。苏葵勾了勾唇,看着站在景章帝身边的、几位连儿子都有了的皇子,眼神意味深长。第二天郭荣安要出发时,她指了个方向,“往这边走。” “啊?” “天天都是杀兔子,兔子皮都有一箱了。今天走这边,我想要一张狐狸皮。” “行!”郭荣安也没怀疑什么。之前确实有人在林子里打到过狐狸。他顺着苏葵的话,就往她指的方向走,主打一个无脑听话。走了老半天,越走越深。狐狸没看见。倒是看见几只鹿,可惜太远了没打着。气得苏葵回头就把他掐了一顿,自己扯着缰绳又换个方向走。 “葵葵,小心点……我来!你要往哪边走,把绳子给我……”娘嘞!他俩待会儿不会摔下去吧?郭荣安忧心忡忡的想着,想把缰绳的掌控权抢到手,又担心苏葵不高兴。苏葵却没管他。这可是送上门的大好机会,她可得帮郭荣安抓紧了!要不然就他那脑子,难道真要按部就班的走科举路线?不是她吹,那简直难如登天。就算能成估计也得等到四十多。像他老祖宗那样,靠战功封侯就更别想了。北玄国强兵壮,附近那些国家一个个怕得跟鹌鹑似的,哪还有什么仗打?没有仗打,哪儿来的战功?要是文不成武不就的,郭荣安日后就算继承侯位,那也会慢慢被权力中心所排挤,日渐落寞下去。到时候……她还怎么嚣张?所以,为了自己的未来,今天这泼天的富贵,郭荣安是不抓也得抓!又走了一截路,郭荣安已经有些迷路了。正当时,却忽然听见前方一阵响动。
13
“救驾!救驾!刺客!!!”在山坡上,这话顺着风传入郭荣安的耳朵。瞬间,郭荣安脸色大变。他急忙拉下苏葵,神色惊慌的握紧长弓,压低身形往前多走两步,便见景章帝身侧只余四五个侍卫和御前公公在挣扎。前有狼群,后有刺客。那不算平坦的地方,横七竖八的躺着一眼数不尽的尸体。蒙面刺客的、侍卫的、野狼的、马的……刀剑武器零零散散,地上有,尸体上也有,正泛着一阵叫人背脊发凉的寒芒。尸体交叠着,猩红的血似乎将泥土都染成了红色,一股浓郁的而令人反胃的血腥味从林中向四周扩散。场面血腥又凌乱。啊!天要亡我!没看见说不准都会被迁怒,看见了不去救驾,呵~郭荣安深吸口气,压低声音道:“葵葵,别出声,你赶紧骑马……”也不行!苏葵不会骑马。而且他们已经在山林间迷路了,根本不知道离营地有多远。郭荣安眉头紧皱,“你藏在这里,别动,我待会儿来找你。”要是能活下来的话。 “我跟你一起。”苏葵反握住郭荣安的手。这话一出,郭荣安瞬间感动不已,但还没等他眼泪掉下来,就听见苏葵又说,“你还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救驾!这救驾之功你抓不住,我跟你没完!”郭荣安:……他嘴角抽了两下。行吧。自家宝贝儿小心肝能陪着自己就不错了,别的可就别求了。更何况,她也是期盼自己得个大功劳,好被委以重任罢了,她有什么错呢?思及至此,郭荣安手握紧弓箭,拉满。 “咻!”长箭破空而出。从蒙面刺客的背直穿过左胸膛。刺客应声倒地。突然而来的一箭,让整个肃杀的场景似乎停顿下来。众人循声看去,一眼就把郭荣安看到了。郭荣安两腿都有些发软,退缩二字停在他脑海里。 “嘶~”但扭头一看正死掐着他的苏葵,郭荣安腿也不抖了,声音也不颤了,正义凛然道:“皇上,臣忠武侯之子郭荣安前来救驾!”别掐了,小心肝儿。再掐,我没死刺客手里,快被你弄疼死了!一边想,他一边又拉满弓,射出一箭。别说。他这个人抗压能力还真不错,极致的压力之下,反倒是让他的准头更好了。箭箭带走人性命。景章帝那从开始就平静如常的神色,在听到郭荣安自报家门后,眼里露出无比明显的疑惑。谁来着?忠武侯世子郭荣安?他不是个……宠妾灭妻,被美色所迷的……废物吗?这箭箭爆头……你跟朕说是废物?不对劲!忠武侯府该不会是觉得朕忌惮他们,故意让世子在外面演出纨绔模样吧?这也未免太不信任朕了!景章帝心里猜测着,却并未明说,握紧手中的大刀,跟再次冲上来的刺客搏斗。至于郭荣安……远程攻击放冷箭,这谁忍得了?两个刺客立马朝郭荣安杀了过去。郭荣安紧张的手都在抖,“太上老君、观音菩萨、如来佛祖、玉皇大帝……保佑我啊保佑我……”他错了。如果有再来一次的计划,他一定会努力跟老爹习武,那样至少能一打五啊!一边碎碎念,一边一箭一个刺客。苏葵在旁边看得都不禁沉默了。你说郭荣安胆子大吧?他哆嗦。说他胆子小吧?他杀起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。 “皇上,蹲下!”苏葵正想着,就听郭荣安大声喊道。景章帝眼神微闪,顺势蹲下。长箭从他头上穿过。 “噗通。”是重物倒地的声音。景章帝回眸看去,便见是一条龇牙咧嘴的野狼,长箭从它嘴穿到背脊,无力再挣扎,但四条腿儿却还不停抽搐着。没看出来,忠武侯世子胆子不小,这骑射的本事也是一绝啊!景章帝觉得,他好像扒拉出了一颗明珠。而山坡上的郭荣安,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,神情略带着恍惚。他怎么敢的?他到底怎么敢的?他居然敢冲着皇帝吼,还朝他放了一箭!完了、完了…… “嗯~”突然,背后传来一股推力,郭荣安两条腿儿控制不住的往山坡底下冲。他不禁回头看向苏葵。 “你手上带的箭都没了,还愣着干什么,救驾啊!”苏葵催促道。真是。饭喂到嘴里,你都不知道吃!郭荣安:“皇上,臣来了!”啊!!!要死了要死了!停不下来啊!郭荣安表情狰狞着,顺手还捞起插进泥土里,不知道是谁的一把长刀阻了阻力,才勉强停下。正当时,眼前一道黑影。郭荣安正好控制不住力道,下意识一挥。 “唰。”刺客人头落地。郭荣安:……啊?我杀的?而这一幕落在景章帝眼里,便是郭荣安义无反顾的冲下山来,捡起长刀利落杀敌。怎一个流畅、怎么一个帅字了得?景章帝不禁颔首。果然是个人才。他就说嘛,忠武侯府代代精英,怎么可能出个废物?两人双目对视。郭荣安:我完了!景章帝:人才,回宫重用!苏葵站在山坡上,看他俩那表情,就知道两人脑回路完全没对上。不过这不重要。马上真正救驾的人就要来了,她得站出去收割最后一波功劳。一边想,苏葵一边摸出她早上出门特意带好的鞭子,气势汹汹道:“夫君,我来了!”郭荣安立马回头,眼见刺客挡了他视线,气得不行,长刀直接砍了过去。苏葵手上那长鞭,是铁制的蛇骨鞭,抖动时骨节相撞,噼啪作响。击打效果丝毫不比刀剑差,甚至攻击范围更广。她仿佛乱拳打死老师傅似的,直接杀进了圈里。 “葵葵!你小心。”郭荣安百忙之中,还得担忧一下苏葵,结果回头一看……苏葵正拎着那长鞭四处甩。左抽一下,抽得人肋骨断裂;右甩一下,直接把人脖子打断。那长鞭甩起来,甚至围出了半个密不透风的防护圈。谁闯进来就是重伤的下场。有她拦着,郭荣安和侍卫们的压力瞬间小了一半,先把那群躁动的狼群杀完,再掉头来帮苏葵杀刺客。落幕之时,地面隐隐震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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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父皇,儿臣……”带队跑过来的二皇子,看见眼前的情况陷入微妙的沉默。啊?怎么回事儿?他的救驾之功呢!!! “儿臣,救驾来迟,还请父皇恕罪!”二皇子翻身下马,跪在一旁,心道:父皇带的果然都是好手,这么快就把人都给干掉了。不过这群狼是什么情况?还有这些刺客,怎么会这么多?他记得他只安排了七八个啊,现在倒地的刺客粗略一看少说二十个了!完了!他不会被谁将计就计,算计了吧?景章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,“起来吧。幸好忠武侯世子来得及时,否则朕可就要死在这了。” “父皇……”不等二皇子说出几句恭维话,景章帝便转头看向郭荣安,“你不错。今日多亏了你。” “臣不敢当,只是尽了应尽之责。”郭荣安状似冷静道。把头一低下,紧张的直吞唾沫。 “这是……”景章帝又看向苏葵,眼里带着些好奇。他记得忠武侯世子夫人,好像不长这样吧? “这是、这是……”郭荣安有些迟疑,“这是臣的妾室,苏葵。”妾?妾!景章帝想起来了。京中人尽皆知,郭荣安有个宠妾,原来是她。刚才苏葵甩鞭子大发威风的情况还历历在目,景章帝沉默片刻,心道:有这么一个妾,郭世子也是不容易。他真不怕被打死吗?果然是勇猛之士! “妾参见皇上。”苏葵站在郭荣安旁边,冲景章帝行了一礼。这不是寒暄的地方,也不是寒暄的好时候,景章帝对她有了些印象,但此时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。很快,一行人起步回营。景章帝叫人去查今日刺客一事,还要安抚闻讯受惊赶来的朝臣。随之传出去的,便是郭荣安今日英勇救驾之事。 “骁勇善战?” “肝胆过人?” “皇上您说的是……我儿?”忠武侯被传召进帝王营帐,听完景章帝一番话后,眼里写满了迷茫。大白天的,他梦还没醒呢?他儿什么样他不知道?景章帝这一番夸的词语里,郭荣安哪个词配得上?别说夸奖,就说这救驾之事,忠武侯初听都觉得是个笑话,打量着是有人算计他忠武侯府。没想到竟然是真的! “自然!”景章帝点头,而后语重心长道:“忠武侯啊,令郎既有此等本领,你何必叫他虚度年华呢?朕身边,正是缺可用人才的时候啊!” “你忠武侯府上三代,代代英勇忠心,替老祖宗开疆拓土,替朕平定边境。朕对你们,是很放心的。”忠武侯:……你放心。我不放心啊!郭荣安但凡能放进官场,他早把人放进去撒欢了,何至于还十年如一日的忧愁忠武侯府的前程?景章帝以为忠武侯是故意让郭荣安扮纨绔,并表示此次救命之恩,他定会重用郭荣安的。忠武侯就差抱着他大腿大喊一声“不要啊”!他那没脑子的好大儿,要真踏进官场,只怕要不了半年就被别人坑死。奈何他不能拒绝景章帝的赏赐。片刻之后,他神情恍惚的回了自己的营帐。 “如何?”侯夫人问。忠武侯拉着侯夫人,哽咽的说不出话,半晌才道:“夫人啊,咱先准备棺材吧。”侯夫人脸色一白,“怎么会……”忠武侯三言两语便把事情给她解释一遍。侯夫人听完也觉得脑袋开始泛晕了,“这个官,荣安非去不可吗?”他那脾气,在哪儿为官不是得罪人?还很可能会成为一位绝顶贪官。这不是祸害人吗?万一再被皇帝发现他没真材实料……呜呜呜~忠武侯府上下的脑袋,这下真是挂悬梁上,就差临门一哆嗦了!不过说归这么说,两人心里也清楚,救驾之功在,只要他家不造反,至少还能保一代。命应该是不会丢的。不过…… “等回府,我会仔细教导荣安的。”忠武侯沉声道。混官场的潜规则、官场势力勾结、皇子内斗……这些,他就是把郭荣安脑袋上敲个洞,也得让他背熟了!郭荣安还不知道,来自老爹的私教课即将送上门。他正抱着苏葵,心还“砰砰”乱跳着。 “吓死我了,吓死我了!”要不是不想丢面子,他真的能当着景章帝哭出声来。 “好了,别怕,这不是都过去了吗?”苏葵摸着他脑袋,“你想想,泼天的富贵马上到手啊!这么大的功劳,皇上肯定会封你做官的。” “对哦。那你说皇上会封我做什么官呢?还有你,我能不能求皇上把你封做平妻?”郭荣安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位极人臣的未来了。苏葵冲他翻了个白眼,“想都别想。”原主青楼出身。别看现在在府上耀武扬威的,其实算起来也只是个贱妾。她虽然也参与了救驾活动,但皇帝最多给些金银赏赐,大头肯定还是要算在郭荣安身上。皇帝是不会……至少现在不会把她抬成平妻。温蓉又没干什么不该干的,背后还靠着个老功臣伯爵府,就算是皇帝,也不能这么羞辱人。不过虽不能为正妻……抬成良妾应该没什么问题。苏葵琢磨着,也是这么叮嘱郭荣安的,让他千万别因为自己莽上去。要不然好不容易拿命搏回来的皇帝好感度,只怕得无了。郭荣安虽有些不高兴,但还是听她的话,没有强求。回京之后,郭荣安的封赏便上了门。景章帝金口一开,给了苏葵半个小库房的好东西,金银玉器、衣料香料应有尽有,身份也确实成了良家子。郭荣安直接被提进宫当御前侍卫,一步跨入四品行列,成为众多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。而且看景章帝那意思,并没有打算让郭荣安一直干侍卫。只是让他过渡一下。接下来要往哪儿调、怎么培养,暂未可知。圣旨一下,忠武侯府直接成为京中大热门。送上门的拜帖都是好大一摞。侯夫人把温蓉带在身边,一边教一边熟练而从容的应付来往宾客。太子和几位皇子也纷纷打着“致谢”的旗号,送礼上门。收吧。怕景章帝误会忠武侯府跟皇子勾结。不收吧。一群皇子又实在得罪不起。真愁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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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有什么好愁的?”苏葵白眼一翻,“你不要我要!这一箱黄金,还有这个红翡嵌珠项链,这只紫罗兰金丝嵌玛瑙手镯……这个白玉梅花的摆件……那个十二扇的苏绣屏风,全都送我屋里去。” “都愣着干什么?还不快把葵葵选中的拿出来,送宜心院去。”郭荣安站在她身边道。闻言,下人们也不再迟疑,连忙轻手轻脚的将苏葵选的东西搬到宜心院。苏葵把手一抬,郭荣安下意识去牵。两人并肩往回走。压根都没看在旁边清点的温蓉一眼。温蓉:……没事,习惯了。也挺好的。她又不求宠爱,如今掌家权到手,人情来往也有婆母带着上手,不就是些许物件,给了宜心院又何妨?苏葵好歹也送她一场富贵。隐隐约约间似乎听苏葵跟郭荣安说了什么,听不真切,温蓉翻动着册子,眉眼低垂。那头,苏葵嘴角一撇,“每个皇子都送礼物来,那就合该我们家发财。家家都有份儿的事,我们家跟谁勾结?要是哪日只某个皇子送了重礼来……” “那皇上才要怀疑呢。” “你可给我记住了,以后就老老实实跟着皇上走。什么从龙之功都是狗屁。咱家都富贵到顶了,再搏从龙之功,那真等事成,第一个被干掉的就是你。”不是说过河拆桥、兔死狗烹的问题。也不是怕失败,怕新帝心胸狭隘的问题。忠武侯府,祖上三代掌兵,郭荣安他爹在军队里的话语权绝对不弱。虽然这些年故作低调,你也不能真拿人家当猪啊!救驾之功问题不大,只能说明你忠君爱国嘛。但要成功拿下从龙之功,新帝怎么封你?给少了,天下人怎么看?功臣怎么看?给别的功臣赏赐多了,不平等,又让忠武侯府怎么看?给多了……就忠武侯这家世,稍有不慎功高盖主都是轻的,怕就怕他直接造反!所以到郭荣安这一代,稳中求进才是上上策,左右下注那是取死之道。 “葵葵真聪明。”郭荣安夸赞的话张口就来。 “那是。”苏葵把头微微昂起,“你记住,以后听我的就对了。” “好好好,我肯定都听你的。”郭荣安的表情是难以言喻的顺从。两人刚回到宜心院,忠武侯就差人来唤郭荣安去书房。郭荣安也乖乖去了。忠武侯盯着他看了半晌,长叹口气,“坐吧。你马上就要去宫中任职,我有些话要叮嘱你。进宫之后,你能少说话就少说话,别给我得罪人!”御前侍卫,都是皇帝从各大家族中挑出来的好手。基本可以说是各个都自带背景。他是真害怕,郭荣安这一去,把人全给得罪完了,还要他在后面擦屁股! “对皇上也这样?”郭荣安疑惑的问。忠武侯一噎,“对皇上自然不……咳,也一样,皇上问什么你就答什么,别乱说话。还有!进宫之后,无论哪个皇子给你送东西送人情,你都别接!!!” “那皇上呢?”忠武侯:…… “皇上皇上,你老扯皇上干什么!我在跟你说正经事!”忠武侯逐渐暴躁起来。郭荣安把头一低,眼珠子乱转——看来他爹真是年纪大了,脾气也越来越差了。 “反正,进宫以后你老老实实做事就好。你记住,宫里真正的主子只有一个,那就是皇上。你不能对任何一个皇子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亲近!”忠武侯语重心长道:“荣安啊,我们忠武侯府已经是满身尊荣,不需要你去搏什么未来。”他是真怕啊!自家傻儿子什么脑子,他不清楚吗?宫中那养蛊场养出来的皇子,一个比一个心眼子多,耍他儿子那不跟耍狗似的,轻而易举!他们忠武侯府,从他和郭荣安这两代开始稳,给其他家族一点发育时间,也好让皇室不再忌惮他们,等到郭长宏那一代再次发力,再搏荣贵。忠武侯把希望都挂在郭长宏身上。他根本就没指望郭荣安能干什么。说句不好听的,从小他和夫人把郭荣安宠成纨绔,虽确实有疼爱他之心,但又何尝没有为家族考虑的意思呢?只是!现在计划破灭了!他养得傻乎乎的好大儿,要进宫待在一群人精身边,他如何能不担忧?但郭荣安丝毫没顾忌到老父亲的心情,大手一挥,满不在乎道:“爹,我知道,你不用多说,葵葵都跟我说过了。咱家就一心一意跟着皇上走。” “皇上说什么我信什么,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,行了吧?”忠武侯:…… “话倒是、也没错……” “那就得了呗。”郭荣安双手一摊,“爹,还有事不?没有的话我就走了。” “去哪儿?” “去前院啊。葵葵让我找夫子补课去。”忠武侯不禁攥紧了拳头。这儿子他到底是给谁养的?咋?你那个苏姨娘,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?小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听我跟你娘的话呢? “去吧。”半晌,忠武侯无力的摆了摆手,“记住我的话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郭荣安立马站起来,大步朝外走去。 “你多长时间没见长宏了?有时间你还是去陪陪他。” “这不是有您吗?再说,他都那么大了,还需要我陪?我像他那么大的时候,都带着护卫上街欺……额……玩耍了!”那孩子都八岁了。府上又有这么多人照顾,他有什么要管的?他五岁就带着护卫上街跟死对头打群架了。那小子被他爹养得像个八十岁老头子一样,跟他的脾气一点儿都不像。郭荣安一边想着,一边进了前院,见到了好些天没见的夫子。夫子给了他迎头痛击。好在郭荣安记忆力还算不错,之前学的没忘干净。虽说被考得结结巴巴的,但好歹还是答出来了。等学完,他就快走回宜心院。宜心院这会儿上上下下都被苏葵指使得忙碌不已。 “把帘子拆了,换成今儿刚到的珠帘……嗯……这儿摆上那个琉璃描彩八宝花瓶。把那张黄花梨的灵芝云纹罗汉床搬过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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郭荣安一进院就看见——面容娇艳的苏葵躺在院里那张紫檀木吉祥如意躺椅上,轻轻晃动着。卸掉她行走在外时那满头流光溢彩的珠翠之后,长发落在肩前,那张脸甚至比即将落下的夕阳余晖更加绮靡。如青葱的指尖,随意把玩着一串翠绿的十八子。白与绿的对比极其夺目。她的婢女青月站在她身边,厉声呵道:“手脚都麻利些,眼瞧着天都快黑了,可别耽搁了主子的时间。”一副仗势压人、趾高气昂的模样。但郭荣安并不在意。他目光牢牢锁定在苏葵身上,两只眼里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——沉醉。真漂亮啊~这是他用钱财荣宠滋养出来的、艳丽至极的美人花。那些人老说他过于宠爱苏葵。不是他吹,就自家小心肝这模样,不值得被偏宠吗? “葵葵。”郭荣安展开笑脸,凑到苏葵跟前。苏葵偏头看他,“来得正好,瞧瞧这手串漂亮吧?”通体一色,都是清透而浓郁的绿。下方挂着几颗粉色碧玺,中间是用金线和几颗宝石打造出来的一个小巧精致的六花瓣,确实漂亮。郭荣安点点头。 “呐~我特意给你挑的。”苏葵似赏赐一般,把手串丢到他手掌中。嚯~他小心肝居然还记得给他挑手串!真罕见呐!郭荣安想着,脸上的笑容倒是越发明显了,“葵葵待我真好。”齐思:……齐思跟在他身后,都没眼看。世子爷啊~您真不觉得那手串眼熟吗?这不就是今日苏姨娘要来的那一批珠宝里的吗?羊毛出在羊身上啊!你清醒一点!郭荣安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,还笑吟吟的陪着苏葵说话。又大概过了半个时辰,院里才彻底消停。苏葵把手一抬,旁边的婢女和郭荣安几乎是同时伸出手去扶她。苏葵扫了眼,把手搭在郭荣安手中,“今儿算本夫人高兴,都赏二两。”闻言,已经累得不行的下人眼睛瞬间亮得仿佛开了几百瓦的大灯,真情实感道:“多谢苏姨娘。”那可是二两啊!他们这些杂役,一个人月俸都没二两呢!一个个对苏葵,好感度直线上升——虽然苏姨娘没事就爱作妖作怪的,脾气不好爱打人,不好伺候,但她出手大方啊!有赏钱是真给!他们这些为奴为仆的,来府上伺候主子,不就是为那点银子吗?再说,脾气不好的主子,遍地都是。遇到苏葵这种,也就是被打两下,被骂两句,但银子多啊!要摊上那种脾气不好还吝啬小气的主儿,罪没少挨,银子还没多少,那才惨呢!下人们收钱走人,齐思看着婢女送到跟前的银子,“啊?我也有?”他没帮忙。也不是宜心院的下人。这莫不是要收买他?青月看清楚他的神色,把银子往他手上一塞,“主子说了,院里人人有份。”少自作多情了。我们宜心院还用收买你?青月又挨个儿给人发银子去。齐思捏了捏银子,沉默片刻,赶紧跟上郭荣安的脚步。天色日渐黑沉下来。烛光摇晃间,珠帘里的影子也在摇晃,只可惜声儿被枕头捂得严严实实,不叫外人听了去。出门在外,到处都是人,到底是有些顾忌。回了家,能玩尽兴了。幸好郭荣安不是第二天就要走马上任,否则他估计要成为第一个刚报到就迟到的人。两人迷迷糊糊睡到晌午才起。折腾几日后,郭荣安总算要进宫了。当大清早万分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的那一瞬间,郭荣安觉得这个官儿也不是非做不可。二十多年来,哪一日他不是睡到自然醒?突然让他天不亮就起,这不是折磨他吗?郭荣安眼睛都睁不开,张开手臂任由仆从给他换好衣服,两脚一迈就想往床上扑。 “世子!您今儿要进宫啊!”齐思恨不得抓着郭荣安的脑子使劲儿晃,把他晃醒过来。郭荣安半睁开一只眼,“爷不……”话说到一半,看到床上苏葵朝他投来的眼神,他瞬间浑身一个激灵,大脑立马清醒过来。 “你说得对,爷要进宫!”他把腰背一直,“葵葵,我先走了,下值就回来。”快、快走!再不走,他小心肝儿的眼神要把他活剐了!苏葵见他慌不择路的跑出来,唇角一勾。小样儿!治不了你了还!然后倒头睡了个回笼觉。那头,郭荣安坐马车迅速入宫走流程办手续站岗。无聊啊~好无聊~御前要什么侍卫?哪个不要命的,敢在宫里放肆,敢在宫里刺杀皇帝?啊!!!郭荣安面无表情的板着一张脸站在被安排好的地方,浑身散发着一股“不能招惹”、“即将爆炸”的气息,让来来往往的朝臣和同事们,看得都不禁直点头。皇上果然眼光敏锐。这忠武侯府的世子,从前只听闻是个荒唐、胡作非为的,却不曾想竟如此凌厉沉稳。果真……传言误我!与此同时,看着情报头子进门,得了一叠证据的景章帝,情绪也不太好。他看了眼郭荣安——运气不错啊~他儿子们的安排,倒是全便宜了这小子。无聊到到处打量人的郭荣安,迅速捕捉到景章帝的眼神,立马来了精神,“皇上?”是不是有事儿吩咐?您赶紧说,我给你干!景章帝被他喊得一愣,心道:这小子好生敏锐,他看一眼就被发现了。 “无事。”郭荣安瞬间就蔫了。没事儿你看我干嘛,我闲,你也闲吗?景章帝都被他这极为明显的情绪变化逗笑了,“就这么想替朕办事?”果然是年轻,还没经历过官场的毒打,干劲满满的。 “是啊。”郭荣安老老实实应声。他闲得脚下都要长草了,想出去动弹一下。也不知道皇帝咋想的,把他调到殿里守着,害得他想找人替一下都不行! “那你就跟孙自忠出宫一趟吧。给朕把二皇子、四皇子、五皇子叫进宫来。”儿子们一个个都觉得自己翅膀硬了。跟他耍起心机了。就是手段实在愚蠢浅薄了些,真对不起他给他们请进宫来的那些人杰啊!尤其是老二……愚不可及!景章帝似有若无的嘲笑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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能出门溜达,怎么都比一直守在这强。哪怕只是出去当个信鸽!郭荣安非常愉快的奔出去,没多久便领着几位皇子进宫来。二皇子、四皇子、五皇子在宫外,等他们进殿拜见景章帝的时候,太子和三皇子,已经在里头跪一阵儿了。接下来是皇家私事。景章帝大手一挥,把里头伺候的人都给赶了出去。包括伺候他四十来年的老伙计。里面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。景章帝轻叩桌面,“太子,没什么想说的?” “父皇,儿臣……不知该说什么?”太子沉声道。 “嗯,你不知道。二皇子呢?有什么想说的?” “儿臣、儿臣……”二皇子瞅着跪在前面的太子,跟着说道:“儿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?”说啥啊?把他们叫来,就让他们罚跪呢?老爷子真是年岁大了,脾气也越发奇怪起来。 “九林园一事,你们真是给了朕好大的一个惊喜。”景章帝轻笑一声,眉眼之间却带着惊涛骇浪的怒意,“蠢货!一群蠢货!老二,你算计着救驾之功的时候,有没有想过,有人在借你的东风?” “老四多安排了几个刺客,老五赶来一群狼。都想着留朕最后一口气,把黑锅推给太子,让朕弥留之际废掉太子,好让你们上位。” “太子爷更厉害啊!明知兄弟弑父,却故意隐瞒,甚至大开后门。” “尤其是你们几个!”景章帝指着其余几位皇子,“蠢上天了!还老自以为自己是什么绝顶聪明人。殊不知,一切都被太子爷看在眼里,除掉朕,捎带就把你们一网打尽。” “朕说的,对吗?”闻言,殿内一片沉默。跟着太子过来的三皇子,看看左边的兄长,看看右边的弟弟,默默往后跪退一小步——我常常因为不够心黑,而和你们格格不入。良久之后,太子坐在地上失笑,“儿臣再能算计,也逃不开父皇一双锐眼。”都被抓了,他还在意什么形象?自古以来,哪个太子不想早日登基?他只不过是怕父皇老来犯糊涂,想先下手为强罢了。再说,他也没下手,他只是……顺势而为! “父皇,是儿臣、儿臣是不聪明,可儿臣从未有弑父之意。”二皇子连忙解释道。他只是想借救驾之功,让皇帝重视他罢了。哪知道……想着,二皇子狠瞪一群兄弟好几眼——这群王八蛋,心眼子太多了,全算计他这个没脑子的莽夫!四皇子和五皇子跪着没动,也不应声,只用眼睛暗戳戳瞪太子。景章帝垂眸,目光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过。他在考虑这事儿要怎么解决。皇家丑闻传出去不好听,而且实在影响皇室声誉。涉及的人又多,他总不能把几个儿子都杀了。太子也不好废。太子背后的政治资本太强,正好给他一个借口,削减下去几分。要说景章帝真有多生气?倒还真没有。早有预料,而且他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如何借此事平衡朝堂力量,打压逐渐崛起的太子,分化几位皇子的力量。 “幸好,忠武侯世子来得及时,没让你们得逞。”景章帝冷笑道。他在此时提出郭荣安,可不是随口感慨,而是想提醒皇子们,郭荣安坏了他们的计划。挑拨一句罢了。顺便提醒他们,郭荣安是忠君之臣,你们这群皇子少去拉拢对方!底下,二皇子脸色最不好看。因为他一番忙碌,全为他人做嫁衣。前有弟弟踩着他借刀杀人,后有郭荣安摘了他的果子,不气才怪。 “是啊,幸好有忠武侯世子在。”三皇子小心翼翼道:“父皇,您不是将忠武侯世子召入宫做御前侍卫吗?怎么没看见人。”他能不知道郭荣安去哪儿了吗?他一清二楚!这么问,只是想转移下话题,顺便告诉皇帝,他可啥也没干,他是无辜的,能不能先撤?景章帝淡淡看他。这个老三,从小胆子就这么小。跟在太子屁股后面混这么多年,一点太子的狠劲儿都没学到。九林园冬狩,多好的杀他的机会,这小子都不敢掺一手。太废了。景章帝:“怎么,你对他很感兴趣?”三皇子:……他是感兴趣,还是不感兴趣呢?见他不答话,景章帝只觉得心脏差点儿停顿。这猫儿胆,肯定不是遗传的他,指定随他娘,仪妃也是个猫儿胆! “他在外面,你寻他去吧。”景章帝随意道。三皇子眼前一亮,立马起身离开。还没走出去,就听景章帝又道:“传朕口谕,三皇子……未能规劝太子,杖三十。对了,让郭荣安行刑。”闻言,三皇子脚下一个踉跄。啥?未能规劝太子?他是谁?他就是太子一个小跟班,他要怎么劝太子?他连太子要干这事儿都不知道啊!老爹,你就是看他不顺眼,随便找个理由打他吧?无妄之灾啊!坐在地上的太子,眸中的嘲讽一闪而过。他身后就跟着一个老三,被父皇这么一牵累,估计以后也会离他远远的了。父皇啊父皇~你可真是……太子余光扫过身后的几个弟弟,宛如在看一群向他厮杀过来的豺狼虎豹。景章帝很快把三皇子赶了出去。三皇子站在大殿门口,瞧着站在不远处的郭荣安,那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,根本走不动道。父皇真的,太恶劣了!啊!他都这么大了,还挨杖责,他不要脸吗?但景章帝的话,三皇子又不敢不听。片刻之后,他黑着脸一步步挪到郭荣安身边,“咳,郭世子,许久不见。”郭荣安:……他瞥了眼三皇子,脑子里瞬间回想起苏葵和亲爹给他上的特训课。他来了!他帮太子拉关系来了!于是郭荣安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脚步,一本正经道:“三皇子,臣正当值,不方便与您说话。”三皇子嘴角微动,又靠近他一步,小声道:“刚才……”郭荣安又往旁边挪。御前大总管就眼瞅着他俩,一个靠近一个挪,硬生生挪了十米远,眼里写满了问号——这两,干啥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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